第二十一章 剑心（三）（1 / 2）
唐顾我道：“剑灵成魔，剑童难辞其咎。不过陆英航拜阁早，很少呆在邵凌身边，应该只有懈怠之罪。”
他想了想：“但这也是老阁主做的决定。他既要学剑，自然不能全心全意地跟随邵凌抚灵。”
“邵凌品貌出众。”冼血将碗筷收拾回食盒中，道，“卓阁主当初收他为亲传弟子时，金陵掀起轩然大波，反对者大有人在。但到邵凌剑成那日，大小十三峰上早已没有不服他的剑阁弟子。这些年来，他与卓霄声名几乎对当，弟子们敬仰他、崇拜他，深知他品性，都不愿意接受这个结局。”
冼血：“他们会想，只要陆英航对邵凌哪怕有一二分的上心，对天霜派还稍有避讳，换将情报交给卓霄，此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唐顾我叹气道：“他本就人缘不好。”
冼血点头：“邵凌自己的心魔，避也避不过一辈子，这些事说来不能怪他。但剑主身败名裂，桩桩件件确实都与他有些关系，陆英航所受的压力很大。”
唐顾我简直一片混乱。卓霄、邵凌、陆英航，加上老阁主、却邪、断水、天霜派、小橡村……因因果果，搞成现在这个样子，陆英航说不定还将气全发作在机关甲身上。
冼血：“陆英航如今和剑雨阁十分疏远，频繁下山，听说是因为邵凌屠杀过的地方怨灵长久不散，他出于愧疚，常常去度化魂灵。”
唐顾我晕乎乎地道：“好，知道了。”
他总算搞清了前因后果。冼血为了跟他讲清楚，也一气说了很多话。虽说他声带和其他机关甲的声簧不同，平时毫无滞涩，但仍然不能坚持长久发声，说到最后，已经有些不明显的噪声和滑音。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喉结上下一滚，不再开口了。
唐顾我也不说话。房外月儿已经升起来，照亮剑雨阁的峰林松海、高塔云岚，一切静谧美好，进入甜梦。半晌，他才舒了一口气，抛开脑海中所有念头，起身道：“能管就管吧。叔父说的，凡事尽力而为。”
冼血点点头，他已经将桌上收拾干净，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该睡了。
唐顾我歪过头，忽然觉得他这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很有意思。冼血平时只是寡言，少说长句，并不会刻意沉默，有时顾我还会嫌他管东管西地啰嗦。洗漱过后，他就穿着雪白的里衣坐在床上，冲冼血招手：“你过来陪我睡。”
冼血像往常一样坐到床沿，要牵他的手，顾我却向床内侧挪了挪，拽他袖子。
冼血不需睡眠，鳞甲既凉又硬，是从不上床的。然而他摇了摇头，唐顾我仍是拉着他，也不说话。冼血拒绝几次无果，只好躺到他身边。
唐顾我翻过身来抱住他的腰，整个人缩在他怀里。冼血将枕头往下拉了拉，盖住自己手臂，免得他直接枕在坚硬铁甲上，一手环过他虚揽着。金陵客房里的床褥都是鸭绒缎面，十分暄软，唐顾我就像个小火炉一样，渐渐把被窝和冼血身上焐得滚热。
过了许久，偃甲怀里的顾我动了动。他小心抬头，见冼血阖着双眼，因没有呼吸，身体几乎毫无起伏。唐顾我心如猫抓，看他的鼻梁和唇，来回犹豫。
可是他看起来像是睡着，其实蟒铃不摘，什么都感觉得到。唐顾我不禁又有些窘，嘴角上扬，把脸埋在他胸膛，渐渐睡着了。
第二日顾我醒来时，伸手又是抓空。他揉着眼，迷迷糊糊地喊人，冼血听到声音便进来，手上捧着叠好的衣物。
“剑阁弟子送来的。”他抖了抖，将其展开，是件缃色的圆领袍，锦缎质地，苏绣写生如画。
顾我懵了半天才想起来：“哦。我昨儿跟燕浔说今天想去熔波谷看看，卓浪还挺有心的。”
唐门常服上多有铁扣，不能穿着进磁谷，剑雨阁怕他伤到自己，特地准备了可穿的新衣。唐顾我平时多穿蓝色、青色，还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袍子。他皮肤白皙，很适合穿鲜亮颜色，像个贵家公子，锦衣玉带的，觉得好玩极了。冼血替他围上腰带，将玉佩挂好，唐顾我感觉衣裳轻巧，反而有点不太习惯，暗器腕扣都不在身上，又不太有安全感。
他新奇异常，跑到燕浔房里展示新衣服。白起正在房内给燕浔梳头。巨大的偃甲，手掌几乎有蒲扇大小，三指捏着牛角梳，拿也拿不紧，简直像张飞绣花一样。唐顾我哈哈大笑，从他手里抢来，非要给燕浔编辫子。
燕浔：“我昨晚跟断水姐姐去了藏书阁，她应了我让我借几箱书——嘶，你、你松手。”
唐顾我道：“手滑手滑，马上好了。”
燕浔道：“轻点行不行。还有几篇我怎么也找不到的古卷，听她说，只荆州脉望楼中可能还有孤本。下回写信给周师兄，你替我提一笔。”
“好说好说。”唐顾我咬着发带，口齿不清道，“你跟断水姐说了咱们今天去迷谷么？”
燕浔：“说了。你们唐家研制出符文剑匣后，熔波迷谷除了锻剑，现在也随剑一起出匣。听说给这批秦铠的已经准备好了，我得带着偃师去看一遭。”
唐顾我笑道：“当时剑雨阁的想法极其高明，我叔父跟卓大侠商量许久，才塑出铸型。这本来是剑雨阁的创见，所以最后就把一整套模具都送给了他家。”
燕浔：“应该的，唐堡——唐顾我！！”
他捂着头发跳起来，被唐顾我拽得头皮生疼，侧头一看镜子，也不知道唐顾我给他编了什么东西，几缕长发散着，辫子还未扎紧。松松垮垮的，倒像插了满头的稻草。
唐顾我把梳子往白起手里一塞，忙不迭地溜了。
剑雨阁客峰上错落几十间房舍，外面的池水边种满桃树，秋深叶落，一池残痕别有情致。唐顾我刚出门就撞上了断水，两人目光相遇，顾我不禁“咦”了声：“断水姐姐？”
断水款款走过池中小曲桥。她穿着明黄裙装，外套一件黑色的对襟褙子，未施粉黛，眉间仍有清冷颜色，看着他笑了笑：“小唐门主穿这身很合适，该佩把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