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旧忆（一）（1 / 2）

机关传信甲送来了唐轲的回信，随信一起到的是登门栖梧山庄领走偃甲的唐家弟子。阿福被续上四肢行络，仅能保持活动，其余部件一并放入唐景的机关匣，无知无觉地跟着他走了。

他肩宽背阔，因为肩甲上曾常常坐着一个小女孩，身体总是习惯性地微微左倾，唐顾我仍然记得那天深夜阿福的话，看在眼里，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路将他们送出城外，唐景和顾我相熟，替唐轲叮嘱了他几句，阿福却只是垂头听从指令，没有挥别，过于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唐顾我站在风口默默看了许久，才牵着冼血转身离开。

燕家的秦铠，经过连日调取，编入车队。燕浔第一次经手山庄生意，每天都由许竞舟带着熟悉流程，忙得很少回院子。周愚走了，唐顾我在栖梧山庄彻底没了正事可做，不知从机关匣哪个角落翻出一块磁石，便在房里研究怎么改装冼血的手甲。

他抓着冼血的手，左右开弓，将掌腹手背用力嵌合在一起：“这是溪山的活磁石，那年唐琉从芜广带回来的，你看看。”

冼血抬起手，挨个活动手指确定血行通畅。顾我花了半天功夫将他手甲中的别经全部重布，腾出位置，在掌中嵌了磁石。金砂陨铁的材质特异，唐顾我将掌心的陨铁改成滑片，开合自如，便可以控制磁力。

“试试。”唐顾我随手递给冼血一块原铁，冼血接住了，随手往外一丢，五指张开，滑片收拢，原铁抛出一道弧线，咕咚一声掉在地上。

“……”

唐顾我假装无事发生道：“这叫什么活磁石，唐琉诓我呢。”

冼血捏着虎口，活动手腕，莞尔不语。顾我挠了挠鼻梁，不知问题出在哪儿，跑过去将铁块捡了起来，远远丢在机关匣里，又去收桌上的东西。

再抬头，发现他嘴角仍是翘着，面子终于有点挂不住：“不许笑。”

冼血果然不笑了，上前帮他收拾。没想到刚刚伸出手，一桌剪锤钳锉，叮叮当当，全被他吸到了手上。两人站在桌边，都是一愣，冼血没反应过来，还举起熊爪似的右手晃了晃。

一堆铁器在他手上扒得甚牢，小锤黏在手背上，锤柄上下翻飞，这回换唐顾我忍不住了，哈哈大笑。冼血刷得一声将掌心滑片关合，工具又掉回桌上，唐顾我笑得止不住，拉过他的手检查。

铁锤砸上去的声音颇重，陨铁表面却连一点划痕都没有，光洁如旧。冼血掌心的铁片模仿人体肌腱有起有伏，只差在没有掌纹，他来回开合滑片，感觉有些滞涩，就抬头道：“不太好用。”

唐顾我把工具都收了：“跟我想得不一样。以后再改吧，手重不重？”

冼血摇摇头，唐顾我又道：“刚才是距离太远了。我本想掷出暗器，还能收回来，但这样看来真的磁力够了，反倒有点自找麻烦。”

冼血安静地看着他，唐顾我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他的手：“算了，你先别管，我再想办法。”

他虽然这么说，当下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收工了。拨动抽屉，将机关匣恢复盒状，抬头道：“行李都收好了？”

冼血：“收了，都在车上。栖梧山庄给你备了一辆马车，同燕浔一样的。”

唐顾我点点头，默图纸去了。

临近日暮，屋里昏暗，冼血替他点了灯，自己在一边，找了粒石子大的铁块，在右手上上下抛动，熟悉新的手甲。唐顾我准备睡的时候，他已经能熟练地将铁籽抛出，再迅速打开磁石，抢在铁籽飞出范围的最后一刻，将它稳稳兜回掌心上。

“听说燕浔的配甲修好了，明天会带上。”唐顾我被他叮叮当当弄得头疼，把那粒铁籽没收了，顺手塞到枕头底下。

冼血帮他把被子盖好：“他不太喜欢偃甲。”

唐顾我奇道：“怎么会？”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好像是这样。

“可能因为他不是偃师吧，不过他不是挺喜欢十六吗？”

冼血笑了笑，坐在床沿，握住他的手。唐顾我在他手心中间摸到滑片的割缝，沉思道：“人各有志，燕叔叔老是要他做这些事，说不定便惹得他对偃术不快。就像周愚不愿读书写文章一样。”

他忽然想到：“我们走了，没人陪章邯。这两天忙着改手甲，没去找他，明天得跟他道个别。”

他总算想起了院子里每天等着他玩的高大秦铠，第二天临向燕庄主辞行前，跑去书房前敲了敲章邯的胸甲。

唐顾我：“我要走啦，以后有机会再来找你。”

章邯垂首执刀，如一副空壳铠甲，一动不动。他平时总是不等他们走到身边便开始快活地打手势，唐顾我觉得奇怪，以为他在赌气，便解释道：“别生气，这几天我确实在忙，不是不理你。”

章邯仍是岿然不动。

唐顾我不禁皱眉：“我要走了，章邯，你都不和我道个别么？”

面前的玄甲终于轻微一动，章邯像是刚被唤醒一样，动作迟缓地微微低下头，身上甲胄相撞发出琐碎声响，却像不认识唐顾我一般，动作又停住了。

唐顾我奇道：“怎么不说话？”

高大的偃甲看看他，迟疑地举起了没有握刀的那只手，指着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唐顾我记得他这个动作，不禁愣了，下意识去看他的胸甲，但秦铠并不像唐门甲每具都刻有编号，唐顾我望了个空，后退一步，左右张望，院中确实只有面前这一具秦铠。

唐顾我转过头来，茫然地看向冼血，无声问他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