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燕羽（五）（1 / 2）

有没有的，唐顾我连一具偃甲都争不过，回到房中气得脸颊发红，按着冼血的胸把他推出了门外。冼血茶具尚未放下来，一头雾水，在门口站了许久听不到吩咐，只能将托盘搁在地上，自觉去回廊角落面壁。

顾我从窗格里看到他露出的一角衣袂，忍不住又消气了，笑完后还是摇摇头，径自去书桌上取了纸笔，自己研墨，给蜀中写了封信。

请唐轲另派一人来开封收回俞庄的偃甲，许他多在中原逗留几日……斟斟酌酌，写到落款时，听到窗台“笃笃”地叩了两声。

唐顾我耳朵一动：“做什么？”

叩窗的却不是冼血，而是燕浔身边的两个小童。

“庄主回庄了，少爷喊唐少爷同去。”小童踮脚从窗沿下露出半个额头，笑嘻嘻地相互搡了搡，“唐少爷好。”

唐顾我只得搁下笔，匆匆出门，朝罚站的偃甲招了招手。

冼血头也未回，却像全身一刻通了血行，生气贯注，转身跟了上去。

仪凤楼上，燕庄主仍是去时那样的金燕红衣，燕浔远远喊了声“爹”，又喊“二叔”，燕炜转过头来，长眉挑起，坐在一侧的另一人神色和蔼，也朝他们点头一笑。

这人脸上有一片烧伤蔓延至脖颈，不遮不掩地袒露着，笑容多少有些怪异，正是栖梧山庄的二庄主燕辉。

栖梧山庄的许多旧事，周愚已断断续续地给顾我讲过了。事实上，燕炜只是当年燕氏的旁支子弟，于炼魂一术天资有限，从来不受重视。燕辉身为老庄主燕何还门下亲传，却愿意放低姿态，和他交好，后来在开封大火中幸存，重伤痊愈后便扶持燕炜重整旗鼓，二人算是生死患难之交。唐顾我几次见他，一开始看燕辉面容狰狞，不敢上前搭话，后来才知道这位二庄主性情宽和，对燕浔尤其溺爱，就像唐轲对自己一样。

“都来坐。”燕辉年少时喉嗓被烟呛坏，至今说话都十分沙哑，招手冲他们道，“不必多礼。”

三人序列坐了，燕炜笑道：“方才正与你二叔说着。浔儿，你自己同他说，让你独自带人押货下江南，去不去得了？”

燕浔刚刚坐稳，茶盏还未捧起来，不知所以：“父亲说什么？”

燕炜：“爹与卓家做了笔生意，叫你去做苦力，愿意么？”

燕浔一愣，随即垂眼答道：“自然愿意。”

燕辉原本心疼侄子体弱，听到这话，只得摇头，随他父子俩去。燕炜看上去和颜悦色，实则脾气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燕浔修习魂术已经大大忤逆了父亲，因此别的事上，便几乎百依百顺。

燕炜果然十分满意，又吹了吹茶叶，看向周愚：“倒是你这小子，原是逃学出来的？”

周愚正看燕浔热闹看得高兴，没料到被燕炜陡然掉转话锋指向自己，措手不及地一愣：“燕叔叔，我没……”

燕炜摇摇头，不让他把话说完：“听说周院长大怒，博雅书院上上下下都受了罚。周睦要人的信都递到恭州去了，怎么你却在燕叔叔的山庄里躲着。”

周愚这才知道事情兜不住了：“燕叔叔，我从小就喜欢天工偃术，是家里管教太严，书院又禁绝带甲，实在没法子，才偷跑出来到开封求学的。”

燕炜放下茶盏。

“我是真心想学。”周愚小心恳求道，“燕庄主，求你啦，我能不能拜你为师？”

燕炜还没答话，周愚又疯狂给燕浔使眼色，求他帮腔。

燕炜却道：“你想修习偃术自然是好，可无故离家，总是不妥。今天就算燕叔叔替你求情，保周院长不重罚你，还是写封平安信，快快寄去荆州吧。”

周愚自知这便是驳了他，只好苦着脸蔫成一团，恭敬应是。

燕辉看他这样，忍不住在旁安慰道：“庄主还未收过亲传，若是你叔叔带着你来拜师，我们怎么说也是要收下的。”

“是。”周愚心里叫苦连天地想若是被周睦提回去，这辈子也别想活着踏出书院一步，怎可能再来栖梧山庄拜师，嘴上却道，“小侄知道错了，回去就给家里写信，给世叔们添麻烦了。”

顾我和燕浔都看出他心中不敢言之意，唐顾我只听过博雅书院文名，一开始就知道周愚是偷跑出来，倒还不觉得什么。燕浔却实打实在荆州读过几年的书、挨过几年的罚，光是想想院长的戒鞭就恨不得替周愚浑身打颤，更加不敢开口求情。

燕炜：“留山一事你们已经知道，辑凶恐怕要费些时日。顾我打算怎么办？”

唐顾我同情地瞥周愚一眼，敛容道：“已经写信给叔父，请他派人来回收偃甲了。”

燕炜：“不在庄中多住几日？”

唐顾我：“我初入江湖，想着四处走走……还是看叔父安排，也许会交个新的任务与我吧。”

燕炜道：“都随你们，年轻人四处闯荡是好事。不经事，不成名，以后这江湖，全是你们的了。”

周愚整个蔫了，只好由顾我陪着两位庄主聊了几句，起身告辞。

见长辈时为表礼貌，通常不带随甲，冼血戴着面具，坐在楼外台阶下的叠石旁等候。树荫下晒不到太阳，他便盯着头顶垂落的枝条发呆，听到三人走出，起身迎上，听周愚唉声叹气地道：“这可砸了，我还没听全几天的课，连工房都没进过呢。”

燕浔被他这一出吓得不轻：“那怎么办？”

周愚：“不知道。想来燕庄主早就跟我叔叔通了气，信写不写也无所谓了。他若是赶到开封来，我这条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唐顾我掌心摊开接过冼血的手，拉他到身后，看着周愚道：“周院长真这么严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