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涉世（五）（1 / 2）

俞氏山庄的这场大火，烧得蹊跷。

距那来迎他们的镇民方伯所说，火从夜半起整整燃了一夜。五十多间厅堂房屋，并回廊、花台、小院，烧得干干净净，如同一个六亩宽的巨大炉膛，火焰冲天，直到里面的柴火都烧干化尽了，才渐渐熄灭。

按理说，山庄虽然建筑紧密，火势蔓延得快，却也不可能在刹那间便烧得暗无天日。但在这三个多时辰里，俞家上下几十口人并百来个奴仆，就像是一齐睡死了似的，无声无息地淹没在火海中，竟没有一人逃脱出来。

唐顾我听得眉头紧皱。方伯一方面敬畏他们是江湖世家的大人物，一方面听说火场里的发疯偃甲正是这蜀中卖出来的，对有些细节不敢多说，顾我只能慢慢追问。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庄上？”

方伯在车厢外答道：“寅时有人看见俞家庄子上头冒的黑烟，便知道不好了。赶过去的时候，几乎烧得一干二净，大家那时候还不知道一庄子都死绝了，急着灭火，又赶着进去找人，才遇上那个东西。”

唐顾我：“你亲眼所见？”

方伯：“不不，我没有去。他们进去的人看见的。躲在塌下来的房梁中间，见他们寻人，就扑上来，凶得很哪！”

“是什么样子，有人看清了吗？”冼血在一旁，忽然插口。

顾我点点头，接着他的话问：“毁坏严重么？唐门的偃甲虽然一时耐得住火，但烧了这么久，恐怕不能保持完好。”

方伯道：“对对，是被烧过的样子。都说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浑身发红，吓得人转头就跑，有人跑得慢，背上就被砍了道这么深的口子，烫得血肉模糊，命也没了半条。”他心有余悸地说，“大家回来之后，就琢磨着要告诉栖梧山庄。他们来之前，镇上又去了两波人，好不容易找到人了，想要搬动，又被那玩意冲出来赶走，回来没有不带伤的。”

唐顾我面上不显得什么，心中却大概猜到了原委。机关甲或是损坏过重导致血行紊乱，一味不辨敌我地攻击，浑身铁衣又在火中烧得滚烫发红，镇民吃过一次亏，定然自己先乱了阵脚。

线报传信说得不清不楚，他和叔父在家想了许多种可能，都比现在听到的严重些。

方伯又道：“要说山庄里有偃甲，还不只一具，我们都知道。可火烧了后，就只剩这一个了。好认，格外高大，大伙儿都见过的。蜀中传来的机关甲，十年前俞家买回来的时候还是个稀罕物事，后来旧了，就让他照顾孩子。逢年过节赶集市逛庙会的时候，都见他扛着小小姐玩过，又蠢又笨的，谁想到现在成了个修罗！”

唐顾我和周愚听了，都若有所思，冼血依然笔直地跪坐在车中，不知有没有想着什么。

正说着，马车终于靠近山庄，还没停住，就听见前方隐隐有人争吵。

“唐少侠！你也是跟着一起进庄的，偃甲是个什么情状你也亲眼见了。如今不趁早就地销毁，谁能再担保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天枢蟒铃俱已摘了，还能再出什么事？”两边的声音不高，远远听着不甚清楚，但各执一词，难免都带了些火气，“再说若真的毁了，俞家的事又从何处查起。开字甲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守尸伤人，其中必定还有隐情。”

“唐少侠又如何知得个中隐情。”

“自然是带回蜀中，修检后方晓。”

“咳。唐少侠这可是说笑了。俞氏如今灭门，难保这偃甲不是罪魁祸首，若真让你带回蜀中，我们栖梧山庄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