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 杳杳（4）（1 / 2）
无灵在穆家堡待了大半天的功夫, 和穆老夫人撒撒娇、和穆天逗逗乐, 硬是生生把穆远川的消息憋在了肚子里, 忍着没说。她怕万一空欢喜一场，不好叫穆老夫人现在跟着一波三折。
在穆家堡吃了晚饭，无灵一个人回恩园。守门的小厮见无灵回了, 隔着半条巷子就迎了出去，欢喜雀跃：“主子可算回来了！大年下的，几个主子不在, 园子可冷清了。咱们几个都盼着主子赶快回呢。”
无灵点点头，把从穆家堡带回来的点心分给他一些，叫他把大门关了, 和兄弟们喝酒去。
自从无灵和唐止一起在恩园住下, 宋白不忍心看他们生活得太拮据, 做什么事都自己动手，便出钱给他们里里外外添置了不少人手，各司其职。其实唐、郁二人不是非要艰苦朴素的主儿, 主要是因为没钱，既然宋白肯花钱，他们自然是不会客气的。于是恩园渐渐也像其他大门大户一样热闹起来，牌匾虽然没换, 大家也都把恩园当做唐府一般对待了。
恩园建在宛中较热闹的地方，一墙隔开了里外。以前没觉得这么大的园子竟然如此空空荡荡, 外面是别人的热闹, 里面却各有各的门户, 虽然丫鬟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可无灵觉得，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可举杯邀明月。而这园子的任何地方，都留着唐止生活过的痕迹。
他们的成亲虽然是假的，相处确实真的，说亦师亦友也好，情同兄妹也好，一起出谋划策、历经艰辛，可艰辛的日子过完了，人却走了。宋白也不在——这园子里专有一个属于他的小院，平日唐、郁二人就在那小院中教宋白功夫。宋白挺喜欢那小院的，或者是挺喜欢和他们相处的，一年竟有大半的时间不回宋府，就在恩园跟他们住着。
无灵思绪万千，在恩园草草睡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就轻装简行，独自骑马去了北亭。
从前她真当穆远川死了，从没想过如果他没死，当时会藏身何处——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使被人偷梁换柱救过来，也绝不可能受车马劳顿之苦，而一定是被就近安置了下来。那么偷梁换柱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唐止一路上将昏迷的无灵和死亡线上的穆远川拉回客栈，那过程他一直盯着，下不得手，就只能等住进客栈之后，和他一把火烧了穆远川之前。
也就是说，穆远川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他们所住的客栈的不远处，如此才能安稳且不招摇。
无灵于是直奔当年住过的客栈，非要寻两年前的伙计，问问他们是否留意过一个濒死之人在这客栈里进出。这问题其实也徒劳得很。客栈里每日迎来送往那么多人，再好记性的伙计也觉得惶惑，努力想想，总觉得似有若无。有一个伙计拍手说有点印象，再细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觉得有印象，说什么似乎在客栈里躺了许多日子，后来好了可能就走了。
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无论真假，也都没什么明显的用处。
无灵又以那客栈为中心，向四周去打听两年前是否有重伤昏迷或是濒死的人在附近住过。她问得很细，每家每户甚至连巷子里奔跑追逐打闹的小朋友都要拉着问两句。或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问了许多日，总算给她问出了一些苗头。
小巷中有一家以浆洗过活的人家，女主人约莫有些印象，说有一对少年人曾在他们家住过一段日子。那对少年人的来历模糊，也不很能看出端倪。只是男孩子的身子骨很不好，每天都在床上躺着，都要靠小妹做些苦差事挣些辛苦钱。
无灵追问那人面容如何，把随身带着的、宋白画的穆远川的肖像拿给那妇人看，妇人看着笑道：“那两人落魄得很，没有这么贵气。但那个小哥儿长得很俊，嘴唇很薄，眉头经常皱着，年纪轻轻的，看着总像活不长了似的。”
“后来呢？”无灵一颗心悄悄悬了起来。
妇人蹙眉想想：“后来……后来那小哥儿把身子养好，就没在这儿住了。但那小哥脑子灵得很，在我家并不是白吃白住的，他偶尔也给我男人指点些路子，说些做生意的道道儿。你还别说，凡他教的法子，都能赚不少钱，我们也想留他多住些日子，但他那小妹子急着要走，说想去看什么……看什么来着？当家的？”
男人接过话去：“梅花嘛。那个小老弟就喜欢梅花，哎你忘了那时候，瓶子里插一枝梅花放他床头，他天天看着梅花吊着一口气，后来渐渐身子还好了。那小妹照顾他照顾得很尽心。”
妇人笑道：“要我说，他俩绝不是亲兄妹。那小妹子爱他爱得不得了呢，他俩没准是私奔出来的。那小哥看着挺不一样的，应该是个高门大户出来的，看上了小妹子，家里不同意，他俩偷跑出来，小哥可能挨了一顿毒打，但总归心志坚定，也不敢见人，恐怕再被家里抓回去。”
她越说越来劲，几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推测中，说得兴起，忽然意识到无灵面色恍惚，似乎完全没听进去她的话。妇人在无灵眼前晃了晃，问她在想什么。
无灵回过神来，向妇人道了谢，满腹心事地告辞离开。
事实上，无灵根本顾不得想什么小妹子什么私奔，她自听到看梅花这三字，脑中立刻绘出了一副地图。放眼整个大荒，种梅花最有一套的地方是靳国南山，靳国有得天独厚的地势，南山更是以梅花闻名，大荒各处爱梅的人往往都奔赴南山去寻梅。逢绿几次三番从靳国求了绿萼梅移栽回念顷，却从没种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以为绿萼梅非靳国不可活。直到……直到无灵在落梅山庄亲眼见到各式各样的绿萼。对，落梅山庄也可谓名声在外，只是门槛甚高，非请不能见。以穆远川当时境遇，自然不会去落梅山庄，那么只有靳国南山是最合适的选择。
无灵于是决定去一趟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