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桑羊旧事(2 / 2)
桑羊苦寒日久,既够不着京畿的恩惠,也比不上旻陶、会安的富庶,几乎每年冬天都有人在饥寒交迫中死去,或是久病无医,挨不过冬天就没命了。镇上但凡有些本事的,或有亲戚朋友可以仰仗的,纷纷选择离开祖辈生活过的地方,迁居别处谋求生路。
这样的情况下,桑羊镇不仅交不上历年的冬夏岁贡,反要东曜出面,调运粮食冬衣赈济百姓。
这一年的桑羊格外寒冷,连官所都关起门来,案子也不审了。再说,这一镇子的老弱妇孺,哪有什么案子要断,无非是那群流放过来的犯人又闹起来了罢。
犯人中为首的,叫李猿。听闻曾是横行京畿一带的大盗,武艺高强,不知怎么被抓住了,判了流放三千里。他偷盗的都是京中大户,攒了许多身家,在外面置了多处产业,一入狱,就有人拿着大把的银子去赎他,最后从三千里减到一千二百里,把他流放到了桑羊北郊,派了十来个官差看守。
前三个月倒还太平,之后忽然听说,看守的官差死了一个。
看管李猿的人手不足,京里面不想再派人过来,就从桑羊当地的官差里调拨一个。
桑羊官所不敢违拗,派了一人过去,没多久,又死了。
官所再也没人敢过去了,即便派了人,途中就逃得无影无踪,他们宁可丢了饭碗,也不能丢了性命。
此事若不能善了,长官们的乌纱帽一样要丢。横竖是个死,他们终于鼓起胆子,打算亲自去会一会这个李猿。
行至北郊关押犯人的茅草屋,他们便看见一位体魄魁梧、面容黝黑,双脚被铁链束缚的壮汉,将剩余五个官差扒得一丝不挂,拿绳子捆在树上,手里捏着根狗尾巴草,骚弄他们取乐。
这场面吓得长官们连气也不敢喘,要说是为了造反,李猿挣脱了束缚,将官差们一掌打死再潜逃,岂不便宜?想来他是恨极了当官的,才想出这样龌龊的法子羞辱人。
“来了?别怕,我不杀你,还有事求你。”李猿看到他们,先开了口。
“何何何……何、何事?”长官们抖如筛糠。
“我这些好兄弟们,有一段日子没吃上饱饭了。”李猿从怀里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贴在一名官差的脸上,“去弄些好吃好喝的来,你想,我们吃饱了、喝足了,自然没有杀人的必要。”
桑羊向来就穷,百姓们多是家无余粮,官所虽还有些存粮,却是要等到年节里发放给大家的。
李猿见他们犹豫,又道:“倘若我们吃不饱,还要在这里受苦受难……哼,我把你们都杀了!”
绑在树上的官差吓得尿了裤子,李猿见不得一个大男人这副模样,手里的匕首一横,官差脸上顿时留下一道三寸长的伤口,汩汩冒着血。
“知道为什么你们五个活着,其他几个都死了吗?”李猿摸了把官差另一侧还算完好的脸,笑道。
他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这句话问出来,谁也不敢回答。
李猿自顾自道:“流放的路这么远,时间也久,一路上缺吃少穿不说,也见不着半个女人。你们瞧瞧,流放的兄弟们这么多,怎么也得找找乐子,既没有女人,好看的男人也凑合。他们几个,要么老,要么丑,打死了还能省点口粮。”
长官们不敢怠慢,生怕李猿一怒之下又动手杀人,赶紧备好口粮衣物,送去给流放的罪犯们。
李猿笃定桑羊官所不敢轻举妄动,一面以人命做要挟,逼迫他们定期供给口粮,一面在桑羊镇北面的山林中就地取材,建造营寨。
直到有一天,桑羊的良民拖家带口地找到李猿,请求收留。他们一家子勤勤恳恳地种地、纺织都免不了饿肚子,凡是跟着李猿入山为寇的,反倒吃得饱穿得暖。
李猿收下他们,宣称入了伙就是一家子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时间,加入他们的平头良民越来越多,山中的寨子很快就建成了。
李猿率领的匪寨叫作猿飞寨,他们极快地把控住桑羊、雍寒,以及清河西面、南面往来的道路,凡有达官显贵或豪强富贾路过,都要被劫个精光。
待官所反应过来,向东曜求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不出半月,桑羊大半镇民都投靠了猿飞寨,李猿准确无误地获得了所有桑羊镇相关的信息,让人堵死了上山和外逃的路。
官所派去东曜求援的人被李猿的手下抓住,当场格杀,至此,桑羊镇沦为一座孤城。
此前,东曜几位尊长商议好的计划是待冬贡清点完毕后,由东曜出面购买各镇富余的粮食,再由叶家商行统一清点物资,派出车马队,运送到桑羊镇发放给百姓。
知道是百姓过冬的物资,此行必然要与桑羊官所交接,为表尊重,叶家家主与夫人亲自率领商队,自旻陶向桑羊进发。
桑羊往外送信的途径被阻断,东曜得到消息本就晚了一步,更来不及通知叶家商行。
而一条长长的,满载着粮食衣物的车马纵队在匪徒们眼里,约等于一头待宰的肥羊。叶家马车队刚驶入桑羊地界,立即被猿飞寨牢牢盯上。
与之同时,骆掌派门下孟旸,任掌门门下叶敬吾,作为东曜这一代最为杰出的两名年轻弟子,接到了由掌门交托的任务:前往桑羊,剿灭匪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