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1 / 2)
近些时间事很多, 萧家发动兵乱告败之后, 家族势力均被肃清.只是一大外戚世家树大根深,朝廷必当迎来一场不可避免的腥风血雨。
作为本朝两大外戚家族,萧家陨落, 作为二皇子母族的秦家理该从中得益,继而挤身挺出崭露头角。可问题就在于帝后双双逝去,新帝却是太子,二皇子党的存在就变得十分尴尬与危险了。
尤其在不久之前秦家才刚刚摊上大事,因为贪污受贿残害忠良,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揭了出来, 秦家家主秦海琛至今还被摁在大理寺,饶是天牢犯人过度饱和也没被放出去。
二皇子就更惨了,不仅被指蓄意指使宫人毒害皇帝, 还受母族牵累受歹人所伤,就连帝后的丧葬大典都没法去哭灵,不得不整日整日地躺在甘澍宫的病榻里。
太子和梁羽仙来到甘澍宫时, 甘澍宫内人迹罕少,几乎就没瞧见几个侍候的宫人。这令梁羽仙想到了当日丽妃因为迫害太子而被皇帝降罪软囚的日子, 那时的丽华宫也正是今日更名后的甘澍宫, 自皇帝赐名改封之后不过繁华一瞬,便又再次凋零。
太子对此很不满意, 皱眉喝来甘澍宫的掌事太监与宫女, 把一干下人破骂一通, 这才顶着周身寒气踏进魏云澍的寝宫之中。
屋中弥漫着并不清爽的病气, 不仔细倾听几乎听不出榻中人呼吸的声音,反衬太子站在屋外破口大骂的声音何等响亮,饶是睡得再死只怕也要被惊醒过去。
太子可不就是为了不显尴尬,才特意放声开骂,把人先吵醒的么。
梁羽仙还是挺了解太子脾气的,她无声轻拍太子的手背,示意太子隔着帘布稍等片息,她则主动上前来到榻边,动作轻巧地撩开床幔。
魏云澍躺在床的内侧,在床幔被掀开的同时睁开双眼。病痛缠身难以入睡,自然也听得见外头无比吵杂的声音。只他此时没法出声,也不愿出声,即便知道来人是谁,也不想起来,只当作病得不轻,起不来为新帝跪安。
宫里的人总是精于见风使舵,自他受伤且还牵扯母家的□□烦后,甘澍宫的下人渐渐疏远了他。没有人会告诉他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好在太医署每日都会替他安排疗伤的太医,日日往来的太医话虽不多,却也会告诉他宫里宫外近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
简单几句,足够魏云澍了解目前的种种现状与形势。比如萧家兵变失败,比如父皇与母后的死,还比如江山易主,昔日太子已为新帝的事情。
梁羽仙伸手替他把脉,魏云澍没有拒绝。他将目光移向这张姣美的容颜,昔日的儒慕之情犹在,可心态早已千差万别。
越过梁羽仙,魏云澍的目光定在不远处的太子身上。
自他有意识以来,他这兄长便生了一张不忍直睹的面孔。还记得小时候魏云澍怕得紧,从不敢正视于他,可如今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事情,魏云澍不再瑟缩着藏起内心。
太子自然不会忽略这样一道直勾勾的视线,他越过帷帘靠近几步:“怎么样?”
梁羽仙放开脉搏,伸手探了探他受伤的咽喉:“怕是……日后不好开口说话。”
这个结果与之前的太医所诊断相差无几,魏云澍并不讶异,反倒太子沉吟一声:“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魏云澍轻缓的呼吸微滞,梁羽仙缓缓收回手说:“倒也不是完全没得治,不过我需要一些时间,还得与太医令商研法子。”
太子应了一声,似乎满意了。
魏云澍朝他看去,黯淡无光的瞳仁之中闪现一丝茫然与不解之意:“为……”
为什么?
他的口型太子认出来了:“就只是割伤喉咙的话还死不了。”
魏云澍的表情有些僵硬,太子阴恻恻地嗤笑:“你觉得孤应该吊着你的性命让你生不如死呢,还是给你活下去的希望再千方百计折磨你?”
在魏云澍感到遍体发寒之前,梁羽仙莫可奈何地扯了扯他的袖袂,以示提醒。
太子把表情略略一收,淡淡开口:“蛮青并未怀上龙子,怀孕之说都是骗人的。”
“她是孤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人。”
魏云澍神情一怔,渐露愕然。
“她心甘情愿替孤办事的,因为她知道只有孤能替她翻案。”正因为蛮青有那样的身世背景,所以太子才起用她,将她放在皇后身边。皇后用人之前必会抄底,她知道蛮青背后冤案与秦家有关,肯定会收。只是人收回来应该用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得由皇后来选。
这样的人不过是皇后得以利用的一枚棋,由始至终皇后就没把蛮青放在眼里。
过去蛮青接近皇帝,皇后以为她打算借皇帝之手翻案。她不在意,是因为她了解皇帝,深知皇帝不会为一个爬他床的女人去动一大外戚。后来皇帝出事,太子让蛮青假装有孕,利用皇后对太医令的信任瞒过世人的耳目,顺利动摇萧家与秦家的共同利益,并利用此事展开对皇后的反击以及对秦家的吞噬。
魏云澍脑子有些混乱,他不停思考太子的一言一句,然后回想那日被蛮青挟持的那个场景。
因为靠得很近,魏云澍能明显感受到蛮青浑身的颤意,起初他以为是因为蛮青的癫狂与愤怒,可事到如今仔细回想,或许那时候的蛮青只是在惧怕而己。
那时候的蛮青其实是在惧怕死亡,她事先已经知道自己会死。
大闹宫廷,指控皇后与朝廷命官,并且挟持皇子。蛮青在那一刻头脑还很清醒,她清醒意识到无路可退,可她仍然表露出无畏无惧。
为什么?
脑海中浮现一个念头,令魏云澍渐渐恍悟,不可置信地盯着太子。
当日被钳制的蛮青死于非命,所有人都怀疑皇后杀人灭口,然而直到最后,仍然查不清那场混乱之中到底是谁动的手。
太子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咧嘴道:“孤说过,她是自愿的。”
自愿配合太子演一场戏,指控皇后与秦海琛。她深知这么做的下场,即使害怕,仍然义无反顾地去背负一切,然后死去。
而他却因为害怕受到秦家牵累,宁可选择自毁的苦肉计。
魏云澍睁着眼睛,恍恍惚惚地盯着床顶的帷幔。
蛮青死前早就将秦家栽赃嫁祸诬陷忠良的罪证收集并转交给太子,太子登基之后,自会替她满门翻案。而秦家势力也将逃不过这场罪劫而被清洗,二皇子就算能够活下去,也已失去所有助力。
可他至少还能活着。
当日魏云澍选择这样自毁式的方法保全自己,不就是为了活下去么?
该死的人已经死去,这世间再无人能知道他身后所隐藏的那个实情。
他始终还是皇子,皇帝之子。
心中所想仿佛在这一瞬溢于言表,魏云澍在对上太子审视的目光之时,一颗心刹时如冰水灌顶冷却下来,迫使他仓促地掩盖下去。
太子静静看完他的每个神色与表情:“看念你有这份努力的心,孤决定让你活下去。”
闻言的魏云澍有些迷糊,他看不懂太子这一刻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看在他明面上还是皇子的份上,太子打算向世上展露宽仁一面,不对兄弟痛下杀手么?
“不过你也别忘了你们母子给孤惹来多少麻烦。”太子森森一笑:“在你的罪还没赎清之前,你得好好活下去。”
“……”
梁羽仙忍俊不禁。
一脸懵逼的魏云澍看着露出老妖婆般桀桀怪笑的太子,以及梁羽仙无奈又宠溺的包容一笑,那时候的他才九岁,并不清楚年少的自己已经被迫承诺并背负起多少重担与压力。
直到他长成十五束发的年纪,魏云澍手捧一本农草卷,坐在偏殿庭廊之下望天回忆,被咿呀一声绊倒的哭腔所惊醒。
恰是春色满庭的时节,甘澍宫苑被一片翠青所包裹。日光普照的绿意之间,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挨着地,边上立着另一副五短身材,甩着胖乎胖乎的小手,操着奶声奶气的口音,珠玉小脸满是嫌弃:“你自己不会爬起来哦。”
趴在地上的那团哇一声嚎啕得更起劲,逼得魏云澍折起僵硬的脖子,放下书卷帮忙扶人。
“小黄|书!”
被扶起来的小胖墩哭得声嘶力竭,用不太周正的口音求抱抱。
“是小皇叔,不是小黄|书。”习已为常的魏云澍弯腰给他拍裤腿,不厌其烦地替三岁的小太子纠正口音,然后在锲而不舍的扒拉之下终于抱起了他。
堪堪抱起这么个小胖墩,裤腿下边又被另一个力道扯住。魏云澍低头瞄了眼张着双手也要抱的长公主,奈何十五岁的少年身板还不足以支撑两个:“……你先等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