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1 / 2)
皇宫内苑, 太子东宫。
老太医佯自镇定地缩回双手, 隔着一片薄雾缥缈的青帐帘,小心翼翼地斟酌道:“殿下之眼疾, 许是毒攻心脉, 气血瘀阻;至于耳疾,则颇有些蹊跷,许是当日遇刺受外物刺激所致……反是近日举止之异,极可能是邪风入脑,致人亢奋疯……”
“庸医。”太子冷冰冰地甩开富贵一字一段戳在手臂上的‘太医所言’,不耐烦继续听下去:“一派胡言,斩了。”
老太医当场吓得五体投地, 千呼万唤太子饶命,然后被富贵喊来的三五太监拖出去。
斩是肯定不能斩的,自太子回宫至今皇帝接连送来小十拨太医,每每战战兢兢踏进门来, 很可能还没把脉就被太子广袖一挥掀出去。这要是个个都听太子的话说斩就斩, 要不了多久太医署就会因为宫医短缺而要广而招新了。
要说这宫里头什么差事最难办,太医绝对排前头。
其次?那必然是他们太子东宫。
富贵苦逼兮兮地给太子代笔翻译了好些天,每日勤勤勉勉夹在皇帝太子这对父子之间, 真是特别无助特别难, 尤其内宫的女人还没几个是安份的主儿的,这里头就属皇后最难缠。
自太子拿武安侯府遇刺这事狠狠坑了皇后一把, 中宫皇后与东宫太子之间的关系氛围越渐不和睦起来, 今晨就有人在早朝拿太子失心疯说事, 那拨人可不正是萧皇后母家手底下的人么?
当然此事均被皇帝一一驳回,尽管皇帝很干脆地否认了太子失心疯的事,可太子一日不现身,朝会始终沸沸扬扬,就连倾向太子这边的数位重臣下朝之后不约而同来找他,并投以关切试探的问侯。
太子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朝会上,时间拖得越久,对他的影响只有越加不利。
富贵满目忧愁地瞅向傲骨纵横的太子殿下,以及地上横七竖八的满地残渣。不能怪外界传闻太子已经失心疯,如今就连东宫内部亦是人心惶惶,因为太子近来的确反常,反常得每日醒来头一件事就是砸,吃完再砸,从早到晚,睡完隔天继续砸。
麻木的富贵已经数不清太子砸了多少宝贝,足够富庶人家一年吃穿用度多少倍,无数次心疼得要命想劝劝他,可太子坚定不一,就是抡起手头的任何物什直接砸——
“咦?”
听见太子呼声,富贵一个警醒,立刻狗腿狗腿蹭过去:“殿下有何吩咐?”
说话之间富贵把字写上,太子老认真地摸了又摸怀里的碗:“这什么碗,手感这么糙。”
“哪能呀,这是北海焦的珊瑚壶,本来就长这样子,糙是它的特点,要的正是糙中细腻的手感。”富贵一颗心险些吓得蹦出来,因为太子看不见,最近他偷偷把东宫内外太子能碰见的东西全换成了最便宜的西贝货,砸再多也不值几个钱。没成想太子平素摸的都是金贵的宝贝,糙货一摸一个显形,几次差点把富贵吓得心脏病来。
万一让太子知道自个骗他,富贵就怕十个脑袋不够放。
“是嘛。”太子不甚满意于手感,利索砸了,哐啷一声。
好不容易把太子忽悠过去,富贵又发愁。虽然西贝货不怕砸,可谣言不止,太子还疯,这么下去不知何时是头?
这么一想,富贵转了转眼珠:“殿下呀,您说您把这些东西都砸了,万一以后梁姑娘来了啥也没有,那得多嫌弃呀。”
太子在他最后一笔勾完之后,一脸霸气横秋道:“砸了就砸了,砸没不会再补上吗!”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前朝哪哪位昏君著名的那句‘何不食肉糜’?富贵抹了把汗:“您看您砸了这么大的动静,咱也没见陛下成全您的心意放梁姑娘进宫,不如咱们换换上回讨论的那个法子,依奴才看绝对能行……”
太子想也不想,斩钉截铁:“不行。”
“……”
太子负气地撇开脸:“孤心意已决。”
富贵欲哭无泪:“殿下……”
太子立刻横眉:“再说,孤什么时候说过孤砸碗就是为了引起父皇注意逼他放人进宫了!”
富贵傻眼,小心翼翼问:“那不然?”
太子拧眉,拢聚的眉心纠结成一道蜿蜒而扭曲的凹痕,丑得富贵都不敢靠得太近:“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富贵下意识想摇头,旋即察觉话中之意,满面讶然:“您能听见声音?什么声音?”
太子竖起食指,指着耳朵:“隆隆的声音,像隔着一堵墙一样。”
“孤发现也不是完全听不见,至少孤这么一砸……”他随手抓起一个陶壶轰然砸碎,发出巨响,然后沉吟:“就听见了。”
富贵傻傻地瞅着他,然后傻傻地看向地面的碎渣渣,大喜过望:“那就是还没有完全失聪,还听得见!”
为了验证太子确实还能听见声音,富贵冲太子耳朵吼了好几下,满心欢喜的结果上太子嫌弃他的口水,但掏了掏耳朵,却说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