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2 / 2)
沈弃摇头说能有什么事,转身准备进到房中去。宫女却拦下他,目光指着沈弃手中的剑,道,“怕生出事端来,沈先生的剑得卸下来留在外头。”
还未等沈弃说些什么,里头便传出阵女声,“无事,他带剑进来也无妨。”
话音柔柔的,中气不大足,并无多少威严在里头,但也正是这般柔美无骨的声,让多少暗地里跋扈不知天高的嫔妃折了戟送了命。
宫女闻言退后为他敞开门,道句多有得罪。
沈弃微颔首,带了剑进门。
屋中只亮了一小盏灯,有股宁神的暗香在鼻尖绕,沈弃往里走了些,有出厚重的帘幕挡住了往里的视线。
“周骞可还好?”
周骞是这代大荒的山主的大名,他也是沈弃的师父。
“师父很好,正在四处云游。”
“他剑上可还配着个盘长结的红剑穗?”
“色都洗得褪成粉的了。”
帷幕后的人笑了起来,低声说了句倒也像他能干出的事。
“他可还与往日一样话少?”
“还好,只说必要的话。”
那边又轻笑起来,只是很快化成了剧烈的咳,似要呕出血来的咳法。
咳声渐止,帷帐那边停顿很久,方又道,“你可知大荒山上一个姓孙的?”
沈弃沉思了一阵,问,“可是孙昭前辈?”
女子声音却苦涩下去,“是他。”又道,“他可是还一头乱发的模样?”
“我没有见过孙前辈。”沈弃答道,“十几年前,他在卫国守城时死于乱箭从中。”
女子顿了好一阵,忽得又猛咳起来,呕血似的唤宫女将人送走。
出去时有洪洪的炸裂声,远处放起了烟花。
齐怀文在一边与宫女闲聊,正聊到长宁小时候让猫追的蠢事,便见沈弃推门出来。
“这么快?”
“她身体不太行。”
齐怀文颔首想想,道,“那是得劝劝长宁多呆在这里陪陪才好。”
临走时管事宫女送上两碟荷花酥,说来一趟辛苦了。沈弃下意识要拒绝时被齐怀文按住剑,先一步谢说不必了,之前姜长宁送过去好几碟。
说来有趣,沈弃从不吃这些旁人奉送上的东西。除去正正经经有餐馆的门店,还有自家厨子做的,其他一概量衣店赠来打磨时候的瓜果、旁人打包远远奉送上的吃食,他一概都不碰。似是经了多人的手他便膈应的厉害。
辰知早一阵送来的荷花酥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吃,不知是什么毛病。齐怀文起初还说能怎样,都是好好裹好,又都是一个源头,被沈弃瞪上一眼。
原先同齐怀文说话的宫女引他们回原路,路上听齐怀文如此说倒是回过头去解释说,“娘娘这病来得突然,公主有半月没出去了,都在一旁伺候着。反倒是娘娘多让她出去看看,前一阵还同王上谈起让公主在姜国各地四处走走。”
“慧妃与王上也真是开明。”齐怀文若有所思道。
“可不是吗。公主平日里玩得疯得虽说有些野了,可秉性不错,从前该教的也都教了,只是心思纯些罢了。娘娘与王上都是门第森严里出来的,想来便想让公主过得不那么尔虞我诈罢了。”宫女是陪着长宁长大的,便又与齐沈二人说起长宁的事。
齐怀文问宫中何处赏月最好。
宫女想想道就是四皇子设宴那处,又笑着说您若觉得吵闹,到距那不远的地方也行。说起月亮倒又提起长宁来:
“公主三岁前患了眼疾,看不着什么东西,太医也束手无策。后来摔了一下,竟自己好了。眼睛好了看到的第一个便是天上的月亮,坠在她一向的暗黑里,后来就很喜欢看天,没月亮时就看星斗,后来喜欢得竟成痴了。”
齐怀文想不到长宁那癖好后头还有这么段故事。
送到半路时齐怀文便让那位宫女回去,说往后的路他记得,宫女除去强调几次路线也不说什么,转身便告辞。
因实在偏,四处灯不多,也算不上亮,最亮的当数让黑云遮住半片的一轮月。倒是夹杂着烟火“咻”一声冲上天的骤亮,在天边炸出一场烟火雨。
路上要穿过一片园子,看不大清路外加地面不平,齐怀文总让斜突出石块台阶绊着,有几次站得不稳差点跌倒。
沈弃开口让他多看着路。齐怀文原想说周围黑洞洞我看不清,可刚想说话,垂着手被人轻轻攥上,顿时忘了本要说的,回握了下那双筋骨结实掌心指尖覆着厚茧的手。
牵起的手等出了园子到平坦路面也没松下,想来宫中暂且无事的人都跑去看烟火,路上几乎没人的影子。齐怀文恃着被人牵着,便微抬脸去看天上那轮月亮,觉得四下太静,与沈弃又讲起话来。
“姜的月亮确实亮,若是从暗黑中解脱出,第一次见让美到惊心,实属情理之中。”又问,“大荒山高,你在大荒看到的月又是如何?”
“都是一轮月,能差多少。”沈弃借着天边一簇烟火的骤亮扭过脸去看齐怀文,但还没看清,四周便又黑下去。
“倒也是。”齐怀文轻笑起来,道:“我五岁进崇都也是个十五,天上一轮满月很亮很亮。这些年我去学宫求学,后又来姜,可再没见过比那时候亮的月,白昼似的,亮得人心惊。”
“嗯。”沈弃应了声,十指扣得更紧些。
远处是最后的一场烟火,便将剩余的都连着放起来,他们如今已走得离放烟火的地方很近,耳际都是烟火炸出的声响。
“你循着你师父的意思下山来,我见过你师父寄来的那封信,大致有两年期一过便不再受用于姜长千的意思。”齐怀文停下步,松开少年的手,扭脸缓缓对他道:“来年这时候,我们回去,我与你一起去看崇都的月如何?”
一双眼直直望向他,仍是含笑的模样,笑中带着笃定。
沈弃却不答,垂下眼睛好一阵,四下皆是天边炸开烟火的声响,很长一阵等,长得远处烟火都将要放完。齐怀文借着大红大紫与白亮的烟火光看他,笑着也不再说话,只等他回应。毕竟是择主去留的事,齐又是弱国,他已是在逼他做选择了。
待最后一束烟火冲上天,沈弃才抬了眼,目光同齐怀文接上,缓缓道,“我答应你。”
话罢,拉过对面笑得极恼人的家伙,凑近上去,借着烟火残存的光亮咬在他勾起的嘴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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