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2）
然而，钓鱼似乎比我想象的更无聊，也更难，特别是在要和另外近三十个人一起钓鱼的情况下。平日里能靠着书本和思考而屏蔽掉的声音，这会儿在这山水旷野间全都清清楚楚地落进我耳朵里。哪怕我目不斜视，我也知道元娘折断了两根鱼竿——一根因鱼钩卡进了石头缝里而被她强行折断，一根是因她放跑了唯一一条上钩的鱼而发脾气折断；林袖随身携带的镜子总是将阳光调皮得反射到别人脸上；小和一共扑了三只蝴蝶，其中一只还被她不小心挤成了肉泥；暮娘用花藤做成了一个花环，却被林袖无意中拆散……
其实我不至于为这些事感到心烦，只是看着别人接二连三钓到了鱼，我这里却半点动静都没有，不免叫人泄气。不管怎么样，给我一条鱼也好啊！
钓了好半天，有淳师兄走了过来：“你钓了几条鱼了？”
我不想理他。有淳师兄把着我的鱼竿，将茧缕捞起来，道：“如果太久没动静，可以检查一下鱼饵还在不在。——你的钩上鱼饵都没了。”
我立刻红了脸，没好意思明说自己压根就忘了鱼饵这回事，只装作太热，往脸上扑扇子，不想旁边白慕凡却忽然开口：“小玉的鱼饵不是没了，是她根本就没有上。”
左右的人听了都笑成了一片，为难师兄没笑出声来，只微笑着为我挂好鱼饵，将鱼钩抛出去，道：“没事的，你头一次钓鱼，我本来说要教你结果也没顾得上。你要静下心来，鱼很快就会上钩的。”
我嘟囔着：“我知道了，你过去吧。”
师兄走后，我恶狠狠盯着白慕凡，可是那家伙像尊石像似的一动也不动，我盯得眼睛都酸了他也不回头看一眼。真是讨厌。
很快就到了该用饭的时候，看头上的树荫挪了又挪，早就躲开了我，同学们也都七七八八收了钓竿，纷纷商量着要打道回府，我心里也越发着急起来。刚才只顾着捉蝴蝶的小和都钓到了鱼，林袖甚至一拿到鱼竿就钓到了鱼，为什么这鱼就偏偏不上我的钩呢！
“小玉，小白，走了。”苏玧老远喊道。
喊什么？鱼都给我吓跑了，真烦人。我懒得理会苏玧，心里正怨气冲天，手上的鱼竿却忽然牵动了一下，那耀眼的粼粼波光里也散开几圈涟漪来，我心中狂喜，赶紧收线，可感觉有些吃力，忙叫人过来帮忙。
和元娘合力把这条不算太大的鱼拉上来，我高兴地差点跳起来：“我终于钓到鱼了！”白慕凡忽然转过身来“嘘”了一声。“我是哪儿招惹到他了？”我自言自语道。元娘回说：“不是你招惹了他，他一条鱼都还没有钓到呢。”——那关我什么事？
两个男生收了我这最后一条鱼，先送去酒楼了。苏玧无奈地蹲在一边的石头上：“小白，我们先走吧。钓不到鱼的又不止你一个。”
白慕凡依旧一动不动：“你们先走吧。”
“慕凡，要不你也检查一下鱼饵吧，而且刚才有淳师兄说，要平心静气才能钓到鱼。”我话音刚落，白慕凡就站了起来，肩膀高高耸起又落下，应是叹了一口长气，然后动作冷静而麻利地把鱼竿远远地丢掉了。苏玧“诶”了一声：“那鱼竿我还要还回去呢！”然而白慕凡黑着脸理也不理我们就走了。
苏玧从石头上跳下来，扑腾着折扇望着白慕凡的背影：“他这是怎么了？”
我和元娘交换了个眼神：“我们还想问你呢！”
苏玧道：“我哪里知道，他今日本来还说不来的，他不会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吧？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元娘眨眨眼：“他刚才失态了吗？”
苏玧：“你没看见他刚才把鱼竿都给丢了，那气势，那手法，对他来说真是够失态了。”
元娘撇撇嘴：“我还以为他只是不会笑呢，原来连生气都这么，这么无聊。”
苏玧瞥了元娘一眼：“人家那是有涵养，你以为都跟你似的，遇到点芝麻大的事都要上蹿下跳，弄得人尽皆知。”
元娘：“你才上蹿下跳，你才是猴子呢！”
……一行穿过大半个镇子来到他们口中的酒楼，我已经饥肠辘辘的了。有淳师兄正站镌着“豫满楼”三个字的牌匾底下等着我们，又望向我们的身后：“白公子还没来吗？”苏玧也顾不上和元娘斗嘴了，只道：“他没进去吗？”有淳师兄摇摇头。苏玧焦虑地四处望了一眼，自我安慰道：“算了，他那么大个人了，也不至于走丢，我们先进去吧！”
方才要往里走，酒楼掌柜就打发了酒倌，满脸堆笑亲自迎上来招呼我们，说完了场面话，又朝苏玧道：“苏公子，万望包涵，小店久候几位不至，公子订的房间已经叫底下不懂规矩的人送给了别的客人，你看这……”
来到这种地方，苏玧向来被奉为上宾，趾高气扬，如鱼得水，这种情形可还从来都没出现过。苏玧道：“那我订的酒席呢？”
掌柜的道：“苏公子放心，酒席很妥当，不消一刻钟那些现杀的鱼就能端上来。公子小姐们正在屋子里行令投壶，我们自然也有点心茶酒先招待着。”
自觉有失颜面的苏玧当着我们不好发作，便拉了掌柜借一步说话。两人还谈论不到两句，就见他苏玧满脸不快地指责掌柜店大欺客，言而无信。对面掌柜倒还笑得从容不迫，看不出半点内疚心虚的样子，但接下来他朝苏玧小声说了什么，苏玧竟神色和缓下来。苏玧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和掌柜密谋一般不住点头不语，待说完了话过来，才道：“掌柜的让我们去对面的小豫满楼用餐。”
元娘这会儿正夺了我的扇子朝我们两个扇风，疑道：“小豫满楼？对面儿不是昌和楼吗？”
四人走出大堂一看，原来的昌和楼果然已经大变样，一道古香古色的牌匾上是“小豫满楼”四个字。我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最近一直听说的所谓双满楼并非指一家酒楼，而是这豫满楼和小豫满楼的合称。
掌柜带我们穿过街道，走进小豫满楼。这里头也同先前昌和楼的布局天差地别，一进门就是一道空旷过厅，只两边摆了些别致的花草垂灯装饰。酒楼内除了鱼贯成行的侍女小厮，再无旁人，简直没有丝毫酒楼的样子。
这时掌柜告辞离去，换了一个绿裳女子引我们里走。直走进后园子里，四周才越显幽静空阔，别有洞天起来。这里原来也不知是什么样子，而今看着处处都是新移栽的花木，新布置的玲珑山石。
元娘忽然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裳，指着水池子里的鸿鹄：“你看，好大的鹅！”前头苏玧和有淳师兄听了，纷纷侧目，下一刻就禁不住抖着肩膀低声窃笑起来。察觉到后头的动静，那女子回头笑道：“我家公子最爱豢养珍禽，姑娘方才说的，那是鸿鹄。”元娘暗暗咋舌，瞪了苏玧的背影一眼，再也不肯开口了。
其实何止鸿鹄，水池那边的假山上有两只孔雀，树梢上还灯笼似的挂着好几个花里胡哨的鸟笼，里头是成对成对的云雀黄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