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事到如今，只有等琴心清醒了，问清楚原委才好定夺，另外关于那位兰公子的背景也确实不容忽视。可当务之急还是琴心的伤情。眼下她情绪太过激动，暂时不能见太医，只有先由周师娘去药园替她取了伤药来处理伤口。再来如今养病，便不方便再和其他侍女住在一起，我和元娘本来商量了要带她回斋舍养病，可周师娘说斋舍里还有空出来的房间，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足以安置琴心。
眼下一切都乱得很，我和元娘又什么都不懂，还好有周师娘，她不仅答应暂时照顾琴心，还热心地给我荐了两个当地的女孩子，正好可以照看琴心，同时接手整理我的私务。
和元娘回课室时，同学们已经等候我们多时了。期间林袖和暮娘还去斋舍找过我们，因扑了个空，林袖一见面就对我和元娘好一番埋怨，还不断问我们人去了何处。可我连撒谎应付的精力都没有，只凭她闹过了，便借口不适回了斋舍。
周师娘执行能力很强，这么短的功夫，琴心已经被挪进了斋舍院内，我倚在门口，屋内师娘找来的两个女孩子正在无声无息的整理擦拭房间。
周师娘在我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两个荆钗布裙的女孩子立刻悄声出来。站在院子里，周师娘道：“这是我两个妹妹的女儿，年纪相仿，一个十五，一个十六。都是伶俐聪明，手脚勤快的好姑娘，是家里从小使唤到大的，什么粗活细活都能上手，这个叫三姐儿，这个叫青娘。玉小姐，照着你们大户人家的规矩，还是给她们俩赐个名儿吧。”
我瞟了周师娘一眼，心道，原来是指望把两个姑娘塞给我，于是斟酌道：“多谢周师娘费心，不过这女孩子采买之事我从不沾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且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家里人没理由瞒着，到时候也要挑了人送来的。至于青娘和三姐儿，短时间内就麻烦她们了，不过周师娘放心，届时我一定重谢两位姐姐，不会亏待她们。”
周师娘听了，脸上缓缓地绽出一个客气的笑：“玉小姐说的是。”
应付了这事，连斋舍也待不下去了，因此回屋换了手帕，穿上帛屐，便只身来到翠竹林。其实翠竹林往远处走，便是一片未经斧凿的荒野，荒野之外有一条不易找到的小溪，小溪下游便是斋舍里的侍女们浣衣之处。琴心说那儿叫陇雪沟，我偶尔会来这一带弹琴。
不过今日并无弹琴的心情。
独自游荡至郊野，山风吹过，鸟鸣啁啾，只见远山尽野，茫茫苍绿之上，春开的花丛烂漫天真，这里一簇，那里一簇，如同或红或白的织绣。
我提起裙子登至高处，四顾无人，便尽情沐浴着头顶的阳光，心道：若我能变作一棵树就好了。于是舒展双臂，闭上眼，只当双腿生根化茎，双手生枝抽叶，已成了一棵树。黑暗里，心中波动终于勉强平静下来，只跟自己较劲，看自己能坚持多久。
心神漫游，不知过了多久，恍然间被一声鸟叫惊醒，猛然回过神来，睁眼却看自己被一片绿荫笼罩，四肢百骸均动弹不得。又听见鸟叫，才见两只翠鸟栖在眼前树梢上。小鸟一动，胳膊便觉微痒，我心内骇然，难道自己当真成了一棵树？！
醒悟过来，心中又惊又惧，只以为这是场噩梦，因此意欲屏住呼吸，把自己憋醒。可是现在连呼吸都没有，甚至口不能言，目不能闭，要咬舌头都不行。
惊惶失措之余，却听树枝外不远处传来人语。虽然如今作为树的视野十分高远广阔，却开始没有寻到人影，只听一老者道：“你这么游荡也不是办法，不如跟着我，我能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
一男子冷笑一声，道：“我要找什么？”这话听上去格外漫不经心。
老者又道：“你的过去，你的身份。你想知道的一切。”
男子：“就凭你？你是谁？”
老者：“我……我姑且算是你的看护人吧。”
男子愉快地笑了出来：“真是好笑，谁要你看护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赶紧消失，我就把你也变成一棵树，让你千百年也开不了口。”
老者：“……好，好好，我这就走，不过要是你改变主意了——诶，我走我走。”
又是一片寂静，只不知道这说话的是谁，书院附近几时有过这样的人？正思索着，忽然明白过来，听那人的口气，难道是他把我变成树的？
喂！喂！快过来，把我变回去！你到底是谁？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无礼！你喜欢做树就自己做好了，凭什么把我变成树！
“急什么？吵死了。”男子声音忽然变得很近，吓了我一大跳——只可惜跳不起来。
“一惊一乍的，没见过世面。——没错，这就是我的杰作。——你既然是我变的，我自然能听见你说什么了。——不急不急，你好好感受一下，触摸阳光和清风的感觉，还有，露水和泥土的味道。到时候可别后悔自己没有享受做树的这一刻。——嗯，提议不错，不过什么树比较好呢！有了。”
男子话说完，只听隆隆声响，泥土里传来一阵挤压和震动，再看我身边果然多了一棵高大的银杏。枝叶伸展开来，翠樾如伞，缓缓扫过我的无数“手臂”和“脸”，让人觉得麻麻痒痒的。不过阳光被他遮去一大半，让人顿觉清冷。
“喂，你遮住我的阳光了。”
“你还挡着我的风了呢！”
“……你是谁？”
“嘘——安静。不然不带你玩了。你看，这两只翠鸟是夫妻，他们怎么不停在我身上啊，我比你高大多了。”
“……你什么时候把我变回去啊！”
“你管我。我要睡觉了。”
“树也能睡觉吗？”
“不然你试试，吃着阳光，喝着水，什么也不想，比睡觉可舒服多了。”
“哎呀——”
“怎么了——哈哈，哈哈哈，原来那对儿夫妻过去是拉屎的。我就说嘛，哈哈哈——糟糕，一只蚂蚁钻进鼻子里去了。”
“……怎么你还有鼻子？”
“当然了，我可是神树，又不是你这样的凡树——阿嚏——”一阵风扑了过来，是银杏叶子清淡的味道，我真想朝他翻个白眼，再踢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