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这上山可叫人一顿好爬！

不过入了山门，才觉岭上还有别样风光。所所学馆，排排斋舍，亭台回廊，小桥流水，因白鹿山上地势所迫，高低参差，相得益彰。只见花木葱茏如烟里，鸟雀啁啾，窄道蜿蜒幽深处，草虫喓喓。踏着一层落英随乐正大人一路前行，从华泽所一出来，入目便是成片成片的花林，脚下的路时而宽阔，时而狭窄，宽阔处春阳和煦，狭窄处芳草夹道。挥舞着书本撵走一只绕着我耳畔嗡嗡嗡直飞的不依不饶的蜜蜂，恍然间我已经来到太学馆。

走过一排低年学生的学室，目的地——三年甲所就出现在我眼前。此刻晨钟已经敲过，屋内却还乱哄哄的，学生们说笑打闹，看起来十分安逸自在。在过于规矩的宫中待久了，这情形都叫人看得喜欢起来。

我堪堪在门口站住，那无数双眼睛便肆无忌惮地瞅过来，我于是身形一滞，正要做点什么以挽回颜面，那些学生们却忽然分散开，一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那张属于我的空出来的案几终于一目了然了。

“咳咳——”一声中年男子的咳嗽几乎把我吓一跳。我猛地回头，只看到一张若有所思的光洁而严肃的脸。

“先生好。”所有学生异口同声道。一时间我豁然开朗，赶紧退步行礼，自报姓名。先生却看也不再看我一眼，而是随意地道了句：“还不进去，还要等到什么时辰。”同时自己先一步进去了。

我木偶似的走进课室，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出神，忽然觉得左边一道探究炽热的目光看过来。看便看吧，索性叫你看个够。我抬起胳膊将下巴支好，正好安心进入下一轮的思索，却听那目光的主人小声道：“你叫什么？”

这人的直白大胆叫我心头跳了一跳：“玉错。”

男孩子思索半晌：“哪个玉啊？”

“玉石的玉。”我压低了声音。

“我叫苏玧。”这人不时分心注意前头正讲课的老师，身子朝我倾过来，“小玉师妹，我看你只带了课本，要用我的笔墨吗？”

这人故作亲近的称呼直教人反感。我客气地笑了笑：“我只用玄霜墨，紫毫笔，而且用惯了山人雕澄玉砚和章台纸。”——你有吗？

苏玧疑惑地挑了一下眉，对我的为难似乎毫不在意，接话道：“玄霜墨丸我这儿倒是有一锭——”说罢坐在他前方的少年微微侧头，并未看过来却引苏玧立即笑呵呵地改了口：“是小白有一锭，不过他的也等于是我的……对了，你这个姓氏，玉，好像还挺少见的吧，我似乎还从未耳闻呢！”“——苏玧！”先生威严的声音从前头传过来，“站起来，我刚才都说什么了？”

苏玧不情不愿地应声站了起来，同时偷偷伸手扯了扯坐在他前面男孩子的衣裳。不过那个男孩子毫不留情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裳，还挪得离苏玧更远了。苏玧只好尴尬地撇撇嘴，悄悄朝我笑着挤了挤眼睛：“先生，弟子没听见，请先生再讲讲吧！”

苏玧那种特别的近似无赖的语气让许多人都笑了出来，包括我。这一笑，我才发现自己因初来乍到的不习惯也都烟消云散了。我仰头看他和先生周旋，却见他还抽空转头朝我眨了眨眼。这人虽无礼，倒也还有趣。

也是因着苏玧带头，之后课室内所有男生都叫我小玉师妹，女孩子则都叫我小玉。相比从前，学习环境着实轻松热闹不少，不过学习的课目倒和旧时差不多，左不过是诗书，国史，算数，礼乐之类的。得益于往日雍祝夫人的悉心教导，眼下太学馆的课程很容易应付。只除了舞乐课。

舞乐课上要学的是庆典上用于助兴的踏春舞和采桑舞，而我只在两三年前学过一支祭神舞，就是这个也早给忘光了。

临上课我才发现自己没有半点准备，因费尽心思要跟上大家节奏，却又力有不逮，被舞裙绊倒似乎只是早晚的事。

一不小心出了个大丑，我自觉颜面无存，当真如天塌下来一般，后面的课也上得浑浑噩噩，叫人如坐针毡。一下课我便径直回到斋舍，再不愿出门见人了。虽然躲了起来，但脑海中还是不断回想起那一幕，每一个细节，同学们的每一个反应，都被不断放大，折磨得我心烦意乱。

在床上躺了半天，忽然听见床头一阵动静。我看也不看，只以为是琴心，便吩咐道：“收了吧，我没有胃口。”说话间响动安静了片刻，但转眼不得人声回应，却听那细小的声音逐渐放肆起来，我偏头一看，方才琴心摆了晚饭的矮几上竟然聚拢了一堆毛茸茸的小兽，细长的尾巴还在随进食而微微抖动着。

“啊——”我慌张地尖叫出声，眼睛盯着那些小东西把身子尽量缩进床角，藏进被子里。

正不知所措，忽然有人破门而入：“怎么了？”一个身形敏捷的女孩子三两步走过来，身子却蓦地放松了：“呵！我当什么呢，原来是老鼠。”

我再次捂着脸尖叫出声。那女孩子着恼道：“你叫什么！我不是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