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2）

不知道为什么，朴好的目光一看到那睥睨倨傲，泰然自若的熟悉身影，心里害怕便转瞬不见了，反而在心底涌现出一股倔强英勇的勇气来。

“死？我何时说过要你为我死了，我又何时需要别人去为我死了？我杨轩的路，无人可阻，无人可覆，亦无人可为我哭，可为我赴。我既承□□露，便将泽被天下沉浮。”

杨轩浩气满胸，感慨心中，一手仍撑着伞，一手却缓缓伸到雨中，轻轻掬了一阵风雨，恍然一笑，紧紧握着手中不断流走的雨水风声，似乎握住了这世道沧桑，却又仿佛什么不曾握住。只有心中淅淅沥沥，萧瑟苍凉的风雨之声，回荡心头，仿佛千军万马奔雷怒号的杀伐声响，让杨轩不由伫立许久，心驰神往，却又肝胆欲碎。

“走吧，也该前往赴宴了。”

杨轩一声冷语，朴好与温遥便也跟着继续往前走了。

“祈安，岳阳楼那边可都已准备好了吗？”祈府里，祈澜端坐在几案后面，浅笑凝唇地凝注着身前那几案上面铺展开来的一幅美人画卷，向屏帷外面等候祈澜吩咐的祈府管家祈安淡淡问道。

“禀公子，祈安已完全按照公子的吩咐都将这次歌舞盛宴的一切事务都安排妥当了。但若是公子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祈安也可马上安排人去办。”屏帷外面，祈安恭敬回声道。

“很好，那么此次盛宴，明珠楼的锦意姑娘，倾城外的冰燕姑娘及其他名伶歌姬，还有城东李员外的千金李姝衡姑娘等名门闺秀，可是都已请到了吗？”祈澜虽然心思似乎都在眼前的那幅画卷上面。但是，洛城里那些但凡有点儿名气的风月女子及富贵千金，此刻自他口中随意说出，却似乎像是他与她们都曾熟识似的，教人听来别有一般亲切的感觉。

“请公子放心，公子所指明的那些姑娘眼下都已请到。而且，此刻想来她们应是都已到了岳阳楼，只等待公子到场，宣布盛宴开始，便可登台献艺了。只是——，只是——”祈安说着，却似乎忽然不敢再接着说下去了。

“只是什么，尽管说来便是，有任何事情都有我负责，你只管处理好盛宴相关事宜便好。至于别的什么事情，皆不需要再劳你操烦，更不必有何担忧。”祈澜淡淡的语声里，似乎格外从容自信，仿佛早已将这场惊华盛宴里可能发生的一切变局都已掌控在手中。

“不瞒公子，此次盛宴，东宫太子杨轩与宁樱公主杨絮，还有蔻王府的杨誓微郡主，也都一起前来赴宴了。”祈安诺诺小心地回禀道，似乎唯恐自己遗漏或者说错了什么而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太子公主与誓微郡主前来捧场，此乃好事，为何你却如此惊惶？”祈澜语气忽然一沉，却又轻声笑道：“莫不是觉得我祈澜虽能筹办此等盛宴，却未必能够护佑前来赴宴之人的诸事周全及性命安危吧。”

“公——公子言重了，祈安不敢！”祈安听到祈澜这么愠怒微笑，平静和气地说话，却似比听到祈澜厉声怒喝的时候更为心惊胆战，竟是不由得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了。

“何必如此惊慌，我又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而且，你为了我的事，这几个多月来这般烦心操劳，我却又怎么会忍心责问于你呢！”祈澜这一番似慰藉似嘲讽的话说完以后，却又忽然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得再提醒提醒你。此次盛宴寻常俗务之外的一切事宜，你都不需要再插手。若是有违我的意思，哪怕仅只分毫，会有什么后果。想来，不用我再费心提醒，你也应该是清楚的！是吗？祈总管！”

“是，公子！祈安一定遵照公子的吩咐去办，只谨守本分做好分内之事，不给公子招惹什么别的麻烦就好了。”祈安怯怯诺诺地连连表示了自己的一番老实忠诚过后，便躬身欲往身后还关着的门扉退去，“公子，阳楼那边现在应该也正是到了忙的时候，祈安是否现在就过去打点宴前还需准备的一些东西？”

“去吧，记住，莫要太过操劳，能够让下人去处理的事，就让他们去处理便是，不必非要事事亲力亲为。而且，也可算是多给他们一些磨炼自己，增长见识的机会。此次盛宴，不只是为了给我祈澜博取些许名气，也不只是为了向天下人昭示咱们楚国之富庶强大，帝都洛城繁华昌盛。其实，除了这些泛泛虚浮的花烟风月，官场名利之外，我祈澜还夹藏了的一点私心就是，希望凡是我祈府之人，都可以借着这次难得的昙华盛宴，得到自己人生里一次深刻长远的历练，以及增长一些咱们祈府这高墙大院里，平常看不到也听不着的大见识。”祈澜说着，不由一顿，似忽然发出了一声叹息，“所以，你若是寻常里无事的时候，也该多多提点他们才是。你可明白，我和我父亲不一样，父亲他希望的是为皇上多分忧多尽忠。但我更多的希望，却是我祈澜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不仅让咱们楚国更加昌盛强大，让咱们的皇上龙颜大悦，也让咱们祈府的人可以都活得有声有色，不必事事受人诟病毁谤。知道吗，大管家？”

祈安听到祈澜这一番语重心长的叮嘱，心底既是感动，又是惊怕。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事事平和，温文儒雅的春风少年祈澜了。

他似乎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连他都不认识的模样。

“公子，那祈安这就告退了！”

“去吧，我随后也会过去了。”

祈安退出屋外，祈澜缓缓掩起画卷，脸庞上面浮现出一抹深不见底的微笑，氤氲眼底，却恍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