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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ast code(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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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ODE ME

The last code

6月伊始,布莱切利的天气糟糕到了极点。园区上空雷电交加,厚重的云层几乎是裹带了整个大西洋的水铺天盖地地倾倒下来。低气压罩在每个人的头顶,也堵在胸口。整整两天,悠然烦闷得几乎做不了一件事。

BBC新闻广播一天到晚都开着,无非是一些东线和远东战区战况以及近日全英天气状况播报。一个自称气象专家的男人喋喋不休地和主持人对话,分析今年六月不列颠反常的降水情况。

“上月观测结果显示,本月初应该有一个高压脊从亚速尔群岛升起……但从现在来看……”

“……与去年同期相比降水量增加了300毫米……很不寻常……”

根本不是她想听到的。悠然摇了摇头,心烦意乱地把一团草稿纸抛进了身后的纸篓。

“喝点这个。”爱德华径直走过来,递给她一杯茶,“想谈谈吗?”

悠然有点意外,抬头接过杯子。

“谢谢,”她迷惑,“关于什么?”

爱德华抱着胳膊靠在她桌沿,耸耸肩:“当然是关于你。伊芙琳,你这几天的状态可不大像你自己。”

“我……”悠然抬起手看了一眼桌上空白的算纸,无可奈何地丢掉了笔,“我只是有点累而已。”

“只是‘有点’?”爱德华扬眉,“你多久没睡觉了?”

悠然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眼下的一圈青黑,讪讪地没说话。

“伊芙琳,我们都知道你在想什么,”爱德华湛蓝的眸光透过金丝镜片敏锐地直视着她,“大家都很担心你。”

悠然的指尖无意识娑摩着白瓷杯上的小洋菊花纹,诧异:“担心我什么?”

“你说呢?”爱德华挑眉,“这几天状态低沉不是因为布瑞尔?”

被一语戳中心事,悠然不自在地低头啜了一口茶作掩饰。“我只是……”她低声说,“这两天都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心里不太踏实。”

爱德华摇摇头:“天气这么差,他们不会在这时候出兵的。上头那帮人的军衔和勋章都是在子弹里泡出来的,打仗要怎么打,他们比我们清楚得多。”

悠然无奈地笑了,表示自己同意他的说法。

“其实……”爱德华踌躇,“如果实在不行,你不如跟教授请几天假,回去调整一下心情,他也很关心你。”

最近人手紧缺,更何况前几天“狂风”机刚因为房间进水差点导致整台机器报废,这时候根本一个人都走不开。“这怎么行?”悠然吃了一惊,“你们不用担心,我能调整得过来。”

爱德华抿着嘴点点头。

“我也相信你可以。不过,伊芙琳,你要记住,”他真诚地说,“不管遇到什么,我们就在你身边。”

“我知道,”时隔多日,朋友的关心让悠然终于展颜,“谢谢你,爱德华。”

成日的魂不守舍导致工作欠了一堆,因此当晚悠然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办公室里通宵。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雨声渐渐停了。入夜时窗户就被勤务兵加添了木质遮光板,将一切光线都挡得严严实实,因而悠然无法亲眼看到此时窗外夜空中这轮在层云后隐现的明月。事实上,倘若她当时走出了办公楼,凑巧一抬头,或许能与白起在某个瞬间奇妙地不谋而合。二人身处英格兰的两地,而能在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置身于同一片极尽温柔的月色之下。

促织在窗外的草丛里有节奏地鸣叫,虽然只呈现了听觉,却让人联想起银辉、池水以及晚风之类夏夜独有的味道,令悠然每写几个字都忍不住停笔侧耳聆听。没有炮火的爆炸和V1飞弹呼啸的声音,眼下的宁静令她贪恋,但也使她警醒——宁静或许只是片刻,但此时她得以在这里安稳静坐,是因为有人用自己的身体将炮弹挡在了国界线之外。收音机仍然开着,此刻已经播到了午夜节目,主播沙哑的嗓音温柔魅惑,带着奇妙的催眠效果。几日的疲乏上涌,算纸上的符号在她眼前不停放大,眼皮渐渐下沉。终于,一直松松搭在虎口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算纸上,骨碌碌地滚开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广播一直未关,传出的模糊的只言片语在她的梦里搅成无意义的文字,勾起些微醒后便全然忘却的记忆碎片。童年的年关记忆,战乱,母亲自杀,与养父母的远航……久远的往事构成光怪陆离的梦境,在她脑海中交织,如同汹涌的潮水将她淹没。她像一个溺水者在漩涡边缘挣扎,不顾一切地攫取周边可供攀附的稻草,却被记忆的湍流越裹越紧。天光消逝,她的最后一口气也将耗尽,潮水挟着窒息感没顶。而在这时,从岸边伸出一只手,带着熟悉的温度,坚定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别怕,我一直都在。”那个人低声说。

胳膊一掣,将她自己惊醒。手被枕了一夜又酸又麻,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时间,是清晨六点半。已经有早到的同事在座位上开始工作,小声交流问题。窗外天色大亮,勤务兵早已撤下了窗户上的遮光板。

天气竟然放晴了。

她看着窗外发了一阵呆,那台一宿未关的收音机仍然断断续续地播报着新闻,滋滋的电波声搅得她脑袋胀痛。悠然疲乏地按摩着太阳穴,正打算将它关掉,一则突然插播的报道让她的手指僵在按键上。

“下面插播一则紧急新闻,”语气公式化的播音员说,“今天早上,盟军对法国诺曼底地区发动了反攻……”

有人打碎了杯子,瓷器碎裂的声音仿佛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在悠然的脑子里嗡嗡回响。她猛地站起来,桌沿的一摞书与文件被她的手肘带到,哗啦一声全部倾倒到地上,但她置若罔闻。

竟然就是今天?他们已经行动了?

“……加莱,布伦,勒阿弗尔,瑟堡和加莱海峡将遭到猛烈轰炸。为各占领区的安全起见,沿海岸方圆35公里范围内的居民请立刻离开人口密集的城镇,务必在交战地区保护好自己……”

播报员冷静的话语让悠然呼吸不稳,心口狂跳。她无法再安心静坐,无意识地咬着手指在窗口烦躁地来回踱步,右手贴着头皮,揪扯着自己的头发。指尖与皮肤传来的痛楚是此刻唯一能转移她注意力的事物。

“盟军的进攻即将开始……英国登陆艇正在与德军激战中……”

“……后续战况将实时跟进。”

该死的实时跟进。她仰着头作了一次深呼吸,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想润一润干得灼痛的喉咙,才发现里面早已经空了。燥火窜起,她下意识地想把它往墙上掷去,一只手及时地救下了这只无辜的杯子。

“嘿,放轻松。”同事将杯子放回桌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德国佬对这次进攻毫无防备,我们会胜利的。”

她刚刚也听到了他们小声的议论——不仅是德国陆军B集团军群司令隆美尔恰好临时请假返回了德国,直接负责诺曼底地区防务的第七集团军司令多尔曼以及第一党卫军装甲军长迪特里希此时也都不在司令部。天时地利人和都在盟军面前,摆在面前的一切似乎极为有利,但这些都无法让她的焦虑平复半分。毕竟,让她心生忧虑的并不只是“大西洋壁垒”沿海防御工事的坚固程度,德国人的迫击炮和机枪子弹也从来不是长眼的。

这一天没有人有心思工作。大家都瞪着面前的算纸,不是无意识地随便乱画,就是干脆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办公室里十数双耳朵都候着那台收音机,等待英吉利海峡对面的战报。

9时30分,作战行动公告正式发布。

“……反攻已经开始!……在艾森豪威尔将军的指挥下,”播报员一向平板的声音里也有按捺不住的激动,“得到空军强大支援的同盟国海军力量于今晨开始运送盟军在法国北部海岸登陆……经过三个小时的战斗,犹他海滩及周边沿海公路已被盟军控制……”

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悠然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有些茫然地问约瑟夫。

“哪个海滩?”

“犹他,”约瑟夫起身在墙上的地图上给她指出来,“在西线的这个位置,应该是美国人的部队。”

“也就是说布瑞尔他们还在战斗?”

约瑟夫的笑容消失了。“是的。”他低声说。

悠然抿着嘴,没有再说话。

时钟滴答,度秒如年。十二点,艾森豪威尔在BBC广播中对法国人民发表讲话。

“今天是反攻日。猛烈的战斗现在打响了,但在此之后就是胜利……1944年是全面胜利的一年。祝大家好运……”

“‘剑’海滩的军队已经和第6空降师会师了,”她听到有人低声交谈,“布瑞尔会不会在这个滩头?”

“谁知道呢?”另一个人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上帝保佑他平安。”

悠然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她那双发抖的手,视线从左手的拇指移到右手的拇指,仿佛下定决心要数出自己有几个螺纹,几个箕纹。数到第三十六遍,她终于抬起头停止了这种无聊的做法,然而插进口袋的手指却下意识地交叉成了十字。爱德华将她金纸一般的脸色看在眼里,给她又泡了一杯热茶。

“谢谢。”她低声说。

爱德华点点头,他知道这时候对她说什么话都没有必要。

到了下午一点,仍然没有人去吃中饭,此时又有了新的战况播报。

“……11000架飞机整装待发,不间断飞行,登陆部队和地面进攻跟进。4000艘登陆艇,外加小型舰艇,登陆部队和物资源源不断抵达瑟堡和勒阿弗尔之间一线。英国和美国部队已经投入到艰苦的战斗中……截止到目前为止,‘黄金’海滩的英国第50步兵师及第47皇家海军陆战队……”

皇家海军陆战队?悠然一个激灵坐直了,而与此同时,办公室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门撞在墙上发出的巨响淹没了广播的新闻播报。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迅速回头,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是理查德中校。他挥舞着手中的一张纸,神采奕奕。

“是布瑞尔!”他欣喜若狂,“他发来了电报!”

听到白起名字的一瞬间,悠然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理查德中校面前劈手夺过那张纸,与此同时,广播战况播报仍在继续。

“……在八个小时的苦战后,东线英军从‘黄金’海滩成功登陆,不列颠国旗在勒阿梅尔镇升起……登陆场扩展到8英里纵深……”

远处突然欢声雷动。窗外有人一边大声唱起了《天佑吾王》,在几日暴雨清洗过的绿坪上肆意奔跑呐喊。许多人闻声走出了小屋与办公室,陆陆续续加入了合唱,歌声震天,和着夏日的微风隐隐飘进来。

“天佑吾王,

祝他万寿无疆,

上帝保佑吾王!

常胜利,沐荣光;

……

上帝保佑吾王!”

几秒钟的静默后,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这群年轻人如梦初醒般两两拥抱,拍着彼此的肩膀彼此安慰,善意地嘲笑着对方眼里的泪水。与此同时,外面的歌声越来越响,办公室里也有人跟着大声哼唱起来。

“天佑吾王!

其管治大无畏,

不列颠需捍卫,

……

天佑吾王!”

泪水涌上眼眶,模糊了眼前被手汗浸湿且因她的指尖而微微颤抖的纸页,她展开那张电文,一字一句地读出来。

“业已攻下黄金海滩,无恙。”这行文字的后面跟着三组数字,每组包含三个数。

“奥腾多夫密码,”约瑟夫了然地扬起眉,“看来这是给我们当中的某个人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自然而然地看向了悠然,理查德中校湛蓝的眼睛含着难得的笑意注视着她。

“快去吧,他一定在等你回信。”

悠然擦掉两腮的温湿,重重点了点头。她小跑回到自己的座位,在桌上如山的书堆里一阵翻找,终于翻出了那本边角破旧的小书册。纪伯伦的铅印小像已经被摩挲得有些模糊,蓄着小胡子的黎巴嫩小老头在泛黄的封面上微笑着看着她。

她对奥腾多夫密码并不陌生。密码本通常是由传信双方约定的一本书籍或杂志,每组密码由三个数字组成,分别代表密码本的页数,行数和列数,对应密钥中的一个词。

为什么笃定是这本书?如果此时有人追问,悠然大概也说不出一个理由,只能磕磕巴巴地随口搪塞过去。毕竟两年前酒吧灯火里的偶遇,夜间送凉的习习晚风,榉树下无端的踌躇与徘徊,以及始终被她珍而重之放在桌边的那柄女士手杖,都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和回忆。她坚信手中这本《泪与笑》就是密码本,正如同白起坚信她看到密文的那一刻就会立即明白一样。说是毫无来由,可这来由却又早已深深镌刻在了他们因思念和眷恋而更为刻骨铭心的过往回忆之中,于外人说不清也道不明。

这是一本旧书,纸张边缘已经有些毛糙。按照密文的第一个数字,她翻到了对应的页数,左手手指在密密麻麻的语句和单词中穿梭,准确地定位到了第一个词。她微微一怔,右手中的铅笔已经迅速地将它记录下来,随即将书册翻到了第二组密文的页数,继续誊写记录。

抄写下的三个单词连成了一句完整连贯的句子,证明她的猜想没有出错。窗外的光束偏移到她的桌角,连带着那张米黄的密码纸也沾上些许金辉。她看着纸上那句简短而力道千钧的句子,想象着白起亲口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嘴角忍不住上扬,心情也突然轻快起来。

“中校,”她站起身,询问理查德中校,“我可以借用一下H区的电台吗?”

“当然。”他看起来心情非常好,甚至对她眨眨眼,屈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悠然笑着对理查德中校道谢,小步跑出了办公室。从三楼一路沿着扶梯向下,她的心情几乎都要和脚步一样轻快得飞跃起来——登陆行动成功了,而且他还活着!这是她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却在此时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战争结束也不会太远了。也许只剩半年,也许到了下半年希特勒就会签署投降书,而她的爱人就能从欧洲战场上回来了!不,她随即摇了摇头,似乎立刻否决了自己这个过于理想化的想法。半年太短了,但哪怕还要再打一年也是好的。只要让她有个盼头,只要有人能果决坚定地拿出证据告诉她,白起马上就要回来,眼前这场硝烟很快就要被驱散。那么,上帝啊,她甚至甘愿拿生命中的一切去交换。

一楼办公室的小兵事先得到过理查德中校的吩咐,不仅允许悠然使用电台,还教了她一些操作要领。迅速地发完电报后,她向那个年轻的士兵道了谢,匆匆地从房间折出,正要上楼回到办公室时,她在办公楼的大门口顿住了脚步,将目光放向那片人群欢动的绿坪。她怔怔地看了很久,没人能从她的表情里窥得她此刻的思绪。良久,她低头垂眸,看着自己右手捏皱的那张纸条,嘴角扬了又扬,拉出一个连她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弧度,温柔澄澈的褐色眼眸蒙着氤氲的水汽和波光,如同冬日小锅里徐徐煮开的浓稠巧克力。

日光将纸片折起的边缘投下淡淡的影廓,那黑影正好盖在文字边缘,整行句子坦坦荡荡地横亘在金芒之下。

“Wait for me.”

而她刚才回复的那封电文,也如同这束阳光一样毫不修饰,剖白所有的情思和心意。

——她写的是,“Always”。

自始而终,从未改变。

从诺曼底地区登陆之后,288万盟军部队如潮水般涌入法国。6月底,美军攻下瑟堡,并建立盟军在欧洲的第二大港,到7月10日,英军经过苦战后终于攻占卡昂,并在盟军空中力量支援下一路往东南推进,最终在法兰西的土地上开辟出一片可供大规模装甲部队展开的进攻出发阵地。

8月25日,被纳粹盘踞了四年之久的巴黎终于涌进了自由的空气。在那之后,各地纷纷得以解放,德军大势已去,兵败如山倒。1945年4月30日,希特勒开枪自杀,8日后德国无条件投降。

作为战时特殊的解密机构,在战争结束后布莱切利园便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园内的工作人员一部分回到了相关的政府机构工作,但大部分人都被裁撤,各自回归从前街头巷尾的平凡生活。这几日布莱切利火车站台挤满了人,来自各地而在这个小镇结识的人们相互道别拥抱。红色的蒸汽火车一路鸣笛,车头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白雾,隐没在铁轨两旁的幽深丛林中。

九千多人在三天内走得所剩无几,原本充斥了不列颠各地口音与各色军装的庄园一下子冷清下来。出于保密需要,所有的文件都不允许带走,凌乱的纸张铺陈在办公桌和地上,没人知道它们曾经是某些人经过多少个昼夜呕沥出来的心血,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今晚,就会有军方人员来对布莱切利园进行一次彻底的器材与文件销毁,这里曾挖掘出的所有战时机密都将以这种方式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前几日听说罗德曼负伤归国,玛利亚心急火燎,却没能买到头天回伦敦的车票。知道这件事后,悠然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票让给了她。

“我不着急回去,但罗德曼在等你。”她说,“别让他等急了。”

“我……”玛利亚低着头,苍白秀美的脸上有些微仓皇,“伊芙琳,我很害怕。”

悠然讶异:“他都回来了,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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