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2)
秋娘的头七还没到呢,梁岩的院子已经空下了。他乔装打扮,急匆匆地往城门口赶,而程鸣早已等候他多时。
“你倒是潇洒,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准备这么走了?”青鬃马骑在□□,锦衣玉服的程鸣周身气派,与一旁的的梁岩形成鲜明的对比。
程鸣打量梁岩,心想:这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公子哥么?
他与梁岩相识足有十年,早已见过了梁岩的各种模样,今日却差点不认得了。
鲜亮的锦衣绸缎换成灰扑扑的粗衣麻布,金石玉器一件也不在,可这些变了就算了,怎么这眉宇间的神态也收敛成这样?黯淡无光,全无半点精神。那么讲究挑剔的人,竟容着自己胡子拉碴,落魄潦倒。
梁岩见到程鸣,神色中流露出的不是欢喜,而是浓重的戒备,问道:“你怎么在这?”
程鸣居高临下,将他脸上的表情看了个仔细,心下不免有些无奈,但面上只淡淡地说上一句:“我来送送你。”
“你不劝我?”
“我劝你做什么?”程鸣冷扫他一眼,哼上一声。“我劝了,你就听我的?”
程鸣脾气温和,多被人称赞为谦谦君子,唯独见了梁岩,不是冷嘲就是热讽。
“你日日习武,长的五大三粗,遇了事跑的倒是快。我本也不想来的,只是受人所托,不得不来。”程鸣提着缰绳,迟迟不下马,一副随时就走的模样。
梁岩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只瞪着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程鸣。程鸣见他这模样就难受,手一探便将马上绑着的包袱解了下来,又一把扔到梁岩怀里。
梁岩打开包袱一看,里面只有两个物件,一双鞋和一卷字画。
梁岩打开画一看,画上是两个人,粉衣女子弹琴,劲装青年舞剑。
梁岩忍不住眼就酸了,秋娘最擅弹琴,他也最爱听秋娘的琴音,这画的是他和秋娘。
“画是文生托我带来的,让你留个念想。至于鞋…”程鸣语带迟疑,“…它布面下是一千两的银票,若有一日你在外过的不好,山穷水尽之时,就用这钱回来。”
“画我留下了,可这钱我不能要。”梁岩怪异地看了程鸣一眼,仿佛在诧异他的贴心。
“我知道你有胆子这么做,肯定是因为这些年有了些家底。可平常人家能用铜板就把日子过得红火,那是因为他们打娘胎起就是那么活的。可你呢?金山银山堆着,都未必够用。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到时候你又能做什么?是切菜跑堂,还是沿街卖艺?你虽有一身武艺傍身,没门没路,充其量也不过是用来防身,难道你会愿意给人看家护院不成?只怕别流落街头,跟那些乞儿争饭吃。”
“何况…”程鸣犹豫再三,到底还是说出口'“…这鞋是你母亲要我交给你的,你母亲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想着这份情意不该记在我名下。”
世间多少隔阂是由缄默引发的,虽然程鸣也明白,这事就是让梁岩知道了,也不会骤然改变什么。
血肉之情本是与生俱来,可人非草木,泰山般的生恩,对着十几年的不闻不问,心下难平也实属正常。
梁岩攥紧了那双鞋,眼睫低垂,挡住了神色。程鸣不是特意来劝他的,真的只是想来送送他,不愿他背井离乡,却无一人相送。这路在脚下,一切都只能由他自己做主,而话传到这份上就够了,点到即止。
程鸣既然已经把东西交给他了,话也说尽了,便也不做停留。夹着马腹,提起缰绳,就准备走了。走前,他道:“天高地阔,去闯一闯也是好的。可若是有一日你在外没了去处,就早点回来,文生和我,等着你一块喝酒。”
马蹄声由近致远,消了声。
梁岩也迈开了步子,走出城门。
从此天高水长,来日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