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1 / 2）

彼时已经到了十月末, 刚过了金秋玉露的好时节, 遥望在御花园的红墙上映得金桂影，从远处便闻桂花十里香, 和着刚过的雨气丝丝漫过紫禁城的每一处，试图用甜腻的气味抚平宫中的暗流涌动。

这日是皇后的千秋, 宫中的人除了死了的关起来的也没剩下几个了，因此在向皇后祝礼时殿中空的有些诡异。

石云雎自上次闹过乾清宫之后已经被看守起来了。皇后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风，极力力保石云雎，就连太后也出面饶过她一命。

心中的气自然是消不下去的, 郁结在心里便是如鲠在喉，哪怕日日有宫人用鞭子抽打石云雎, 谨宁心里仍是不能放下之前的险情。

放眼宫中不是堵心的人就是堵心的事, 谨宁便开始怀念起与顺治看暮霭沉沉的江南烟雨。日子再往前倒流或许自己就不会选择同行江南，不因一时贪玩而误了许多的事。

这个时候系统总是会跳出来疏解她：【恶人作恶是不分时间的，就算你在了，你也不能保证万事都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这里是梦, 都是假的, 你做什么都不用在意。】

谨宁无言的从妆奁匣子取过一支玫瑰攒花珠钗在鬓边比了比, 兰芷笑道：“这发簪娇俏和娘娘这身衣裳很配呢。”

兰芷从谨宁手里接过发簪在她髻上戴好, 又低声附耳道：“石氏那边整日里受罚，奴婢觉得不解气便让人将抽打的鞭子用盐水仔细泡过, 打在身上伤口便溃烂了。”

谨宁不喜不怒的从镜中看了她一眼：“正经罚了便罚了, 做这种事小心出了人命。”

兰芷鄙夷道：“她仗着自己汉女的人身份就在宫里为所欲为, 要没有皇后和太后给她撑腰，怕是死十次都不够了。”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怎么知道石云雎不是这样呢，”谨宁侧头笑着睨了一眼兰芷，“说吧，是不是永寿宫那边你又闯了祸？石云雎是撑不住了还是又想作什么妖？”

“什么都逃不过娘娘的眼，”兰芷吐了吐舌头，将谨宁的发髻整理好，“许是这两日时冷时热，那石氏身上的伤口化脓愈发厉害，常太医去看了眼，似是不太好了。”

谨宁点了点头，嘴边衔了一丝浅笑道：“常太医都去看过了，便是也想让本宫过去看看吧。”她侧头望过琉璃屏风上的流光溢彩：“左右永寿宫就在长春宫对面，顺路去一趟也无妨，本宫也正巧有事要问她。”

同时过着被幽禁的日子，石云雎却是比赛罕体面多了。石云雎虽然已经也被削成末流份例，但依旧将自己打扮的爽朗干净。她着了一身粉色折枝桃花袄裙，梳了一个松散的平髻头，肩上如未嫁娘一般垂着头发，端坐在地平宝座之上见到谨宁扬眸浅笑。

殿内再没有那种无孔不入的甜腻气息，反而能闻到丝丝桂花香气细细缠绕在身上。谨宁见她笑着，也淡淡含笑:“还笑的出来就说明没病。怎么就剩你自己？竹笙呢？”

“一点小伤不妨事。”石云雎仍是笑着，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向谨宁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来，“她在后院的井里。”

谨宁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她将兰芷留在屏风之外，自己则绕到内殿看石云雎在榻上独自下棋。背上的伤口在淡粉色衣裳上恣意开成形态各异的花朵，一看便知伤得重了。

隔着衣衫也能想出那伤口有多触目惊心，谨宁心里也有一丝怜悯:“身上的伤疼不疼？”

石云雎缓缓点头，目光始终不离棋盘:“我也不是金刚之身，都是肉做的，哪有不疼的道理。”

“疼就对了，疼才能记住教训，”谨宁在石云雎对面坐下，“你知道本宫心里有多痛有多怕吗？”

石云雎笑着拈了一粒棋子:“你畅快便好。只是有一事还要告诉你，鞭子上的那一点盐根本不够，我怕伤口好得太快，每日里趁旁人不注意时便自己在伤口上多撒了盐。”

系统咯吱咯吱的咬牙声在谨宁脑中清晰可闻:【她一天不作死就难受吗？？】

“所以呢？”谨宁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并不吃味，“你今日找我，是想告诉我你每日里行事反常的原因？是因为你的少年郎，还是因为你对旗人的恨？”

“说来还是最恨我父亲，”石云雎捂住嘴假装讶然一句，“哎呀，你都猜出来了，我再说就没意思了。”

她转过头粲然一笑，露出来一排细白的贝齿。与平日里含羞娇媚的笑容不同，此时的她显得天真无邪，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初遇石云雎的时候，谨宁便觉惊艳。大概美貌本就是吸引人的重要因素，谨宁也是很愿意与她来往的，只是石云雎在不停的将她向外推，又时而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石云雎始终是矛盾的一个人，她给自己裹成一个茧，小心翼翼的和身边的人隔开，心里却还存了一分侥幸，只觉得自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石云雎施然一笑:“我在宫里的每一日都觉得无比恶心，想到这个位子上的人这么多，为什么要我做这个牺牲品。他们逼得紧了，我就让秋桐来做挡箭牌，只是她太没用了，孩子在她肚子里还能被人算计了去。”

她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在小榻上竟要跌到地上去:“你说可不可笑，男人们有手有脚，能披甲挂帅征战护国却因为从根里腐败不堪，到头来向鞑子俯首称臣，还要女人去保护他们的荣耀。”

她摸了摸眼角沁出来的眼泪:“他们让我来做这个牺牲品，我就偏不如了他们的意，我看谁都不痛快就和每个人都过不去。碧霄知道了我的秘密，自然是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