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1 / 2)
彼时正是九月中的日子, 灿灿金黄点染在紫禁城中, 见那树上鲜嫩的绿叶都已经渐渐发干焦灿,便知又过了一年。
掰着手指头一点点数着, 想来不过还有不到两年的日子,谨宁原本的欣喜也渐渐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失落, 沉沉的坠在心底一点点堕了下去。
秋日的雨夜是很冷的,那雨虽不大但是凉意却是入骨。雨滴淅淅沥沥叩响窗棂,随后蔓延在院子里的枯黄的叶子上,最后又传到屋脊的琉璃瓦上, 留下清越的歌声。
便是在这时石云雎裹着外面的风雨叩响了承乾宫的大门。朱门之外的她显得瘦小却坚毅,一声声笃笃落在门上,像是在叩着谁的心。
兰芷取过一件湖蓝色海水纹披风盖在谨宁的肩上, 转而一甩手对观佑道:“去回娘娘已经睡下了,让她回去吧。”
观佑面露难色:“外面风大雨大,恪妃已经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了,奴才觉得她是有极重要的事和娘娘说。”
谨宁捋了一缕散下来的发丝在指尖轻轻拧着,看向窗外成帘密雨, 不紧不慢道:“不必着急, 让她再等一炷香。”
观佑应了一声去外面通传, 只道皇贵妃现下起身正在梳妆,让她在此稍等片刻。
兰芷给谨宁一下下蓖着头发, 自从上次顺治和四阿哥同时出事之后, 谨宁很难睡得安稳。她拒绝了吃常毅开的安神丸, 也不让系统给她进行催眠, 倒是欣然接受了兰芷的法子。
兰芷撇了撇嘴道:“那石氏居然还敢来了,又让竹笙去十三衙门在四阿哥裁衣的料子里做手脚,又千方百计的和御马亲近,明里暗里做这么多缺德事,每件事都是往娘娘心里扎,换作是我早就没脸再出来了。”
“这就是她厉害的地方了,”谨宁通过铜镜看着兰芷年轻而有些浮躁的神色,“你也好好学着点,万一哪日用上了呢。”
兰芷不以为意的低下头专注于谨宁的一头乌发。那厢将人晾够了时间,观佑才将人领了进来。
谨宁见石云雎一人前来挑了一边的眉毛:“你怎么自己来的?就不怕有命进来,没命出去吗?”
石云雎肩上被雨水浸湿,一敛平日里的疏懒笑意,刚一张口就呵出了一口寒气,她正色道:“秋桐自己做不出来那样的事,她还有竹笙。”
谨宁与她面对面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动作轻巧的用银针拨了拨红烛里长长的火信:“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
“四阿哥对花粉过敏的事是我告诉竹笙的,御马也是我做的手脚,”石云雎说出的话虽快但字字清晰,“竹笙和秋桐背后是皇后,两人各怀了鬼胎。”
谨宁斜斜瞥了一眼石云雎:“所以呢?你先替她们来对付我,然后和皇后表忠心求得自保?”
“是皇后不想让我死,” 石云雎郁然摇了摇头,“但是不下猛药难治沉疴。”
殿中骤然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红烛燃烧的滋滋焦烤声。屋外风雨如诉,隐隐能听见贴地旋卷的风声。谨宁窥见自己心里不可填补的空洞,里面被算计背叛腐蚀的看不见底,只有黑漆漆一片渐渐从里面反噬着外面原本平滑的存在。
连脑海里也存了一阵渺远的声音:【她会害死你的。她会害得你在这枉死,回去也是变成生不如死的残废。】
像是心里的决定终于被肯定了一样,谨宁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她将银针掷语桌上,落得叮当一声脆响:“那你就下一剂药给我看看。”她嘴角衔了一丝轻蔑的笑容,转过琉璃银光画屏向寝殿内走去:“兰芷,送客。”
谨宁听不见画屏之后石云雎无声的叹息和她俯身郑重一拜,只躺在床上看着烟青色床帏间银鸾勾弯拢成的一方小小纱罩,倒是真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一只鸟。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没得选时,却有一人真心愿意看她开成宫外的一棵木棉。而如今她恍然觉得做了这么多与既定事实相背的事也不过尔尔,到头来也终是到了没的选的地步了。
秋日里添了新雨便多了几分凉意。昨日听了一夜的雨声,晨起也是昏昏沉沉的,连带着也没什么胃口。谨宁近来胃口都很差,早膳才用了半碗牛乳粥就将碗推到了一旁,午膳也只用了些清淡的小菜便推辞说自己困了要去午睡。
只是她可能从来都不是能闲下来的命,甫一躺下,殿内又传来犹如催命般细碎的脚步声,原是观佑在外面道:“娘娘,皇后、恪妃和秋格格在乾清宫里吵起来了。”
匆匆赶到乾清宫外的时候,谨宁第一反应就是石云雎给自己下了一味致死的猛药,但她丝毫不担心,因为清楚这剂猛药下错地方了。哪怕是下在太后面前都比在顺治面前有用百倍。
王铎从远处便看见了谨宁的步撵,他也是焦头烂额但迎上来是还是含了一丝笑:“给皇贵妃请安。”
谨宁对正殿扬了扬下巴:“里面怎么样了?”
王铎擦了擦脸上的汗:“恪妃也不知是怎么了,非将有的没的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了一遍,正巧皇后来了,听到恪妃的话便出口训斥了几句,没承想两人就争执起来了,还牵扯到了秋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