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何置处(2 / 2)
大夫叹了一口气,对少年道,“小公子,好好照顾你娘,她时日无多了。”
少年脑中翁了一下,眼泪从眼中流出,他惶然对大夫道,“不会的,我娘不会死的。”
大夫见惯了这种场合,虽然感慨,也无能为力,只能对少年道,“你娘的身体本来就弱,七年前难产,生下你后便落下了病根,若非府中汤药滋养,也撑不到如今。小公子,你还是好好陪着她,让她好好地走吧……”
“我不信!”
少年转身冲进了房中,重雪躺在床上,看着他。
少年趴在床边,伸手抹去眼中的泪,故作镇定,坐下来对重雪道,“娘,大夫跟你说什么了吗?”
重雪摇了摇头,用虚弱的声音回复他道,“大夫跟你说的话,娘都听到了,无碍。”
说完,重雪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擦掉那些未干的泪痕,“无痕,生死有命,娘能有你已经很知足了。”
新无痕紧握双拳,强忍着泪水,“娘,无痕一定会求公主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宿疾。”
重雪摇了摇头,“你听娘说。”
新无痕怒而站起身来,“我不信命,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从摄魂吏手中将你抢回!”
说着,新无痕就要闯出去见沈苏。
重雪一急,喊道,“无痕,你不想知道父亲是谁么?”
新无痕脚步渐缓,似乎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之后才用沉闷的声音回道,“抛妻弃子之辈,我不想知道。”
重雪一急,想要叫住他,却不慎从床上滚落下来。
新无痕听见声音后折返,慌乱地抱着摔下来的重雪。
重雪拉住了他,眼泪潸然落下,“无痕,答应娘,不要恨你父亲……娘从来没有后悔过。”
新无痕终于忍不住眼泪,哽咽道,“娘,只要你好好,无痕没有父亲也没关系。只要和娘在一起,无痕不恨他。”
重雪自知油尽灯枯,若不劝说新无痕,来日父子相见……
“无痕,是娘自己贪生怕死,才会带着你离开你父亲。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我,但我不敢与他相见,只能躲在这公主府中当一个乐姬。他并非对你我无情,娘此生与他深情相对,实在无憾,奈何世事……”
重雪念及往事,眼泪簌簌而下。
“娘……”
此时,沈苏进来了,带来了一个拎着药箱的老人,她见此情景,便向外面喊道,“来人。”
公主的随从跟着进来,将重雪扶回床上。
“郝大夫,快瞧病吧。”
重雪拉住了沈苏的手,道,“公主,先不急看病,我有事想跟公主说。”
沈苏正色道,“先瞧好了病,本府自有时间听你说。”
重雪仍不放手,恳求道,“公主,我灯油将枯……”
沈苏拧眉,只好对郝大夫道,“郝大夫,你先候着。”
“喏。”
沈苏坐在床边,与重雪对视,道,“你想跟本府说什么?”
“重雪欺瞒了公主,我婆家是烟波江对岸望江筑张氏。公主曾远赴九央,应当知道张氏之苦,我无能改莽夫之志,也不愿背叛家国,便无奈出走,躲到您府上,与夫君此生不复相见。”
“他是九复巫族人,你是东朝人?”
“正是。无痕自幼对父亲有怨,一如他父亲对云家的恨一般。重雪如今这般模样,也只好将无痕托付给公主,请公主照料。切勿让他到官府、军中任职,毕竟他身上也留着巫族人的血,我不愿他伤害自己族人,甚至与父亲相残。”
沈苏点了点头,“本府答应你。”
“郝大夫,瞧病。”
“喏。”
只是重雪终究命薄,一日深雪压折梅花枝,惊醒了守在床边的新无痕,他才发现重雪已经没了气息。
“兄长,我昨日在市集上淘了本有趣的书,叫酒鬼奇闻,讲的是酒鬼醉酒以后各种令人捧腹的趣事,你闲着喝茶,看看也不觉无聊了。”
早晨,新无痕上了阁楼以后,李重茵给了他一本书,之后便出门去了。
新无痕独自一人在阁楼上喝茶看书。
忽然一人风尘仆仆进了酒馆,酒座中有客人起身来迎,“刘兄,你怎么来了?六城之事如何了?”
刘客官叹了一句,“唉,六城的乱事平息下来了。”
“快坐下,慢慢道来。”
刘客官坐下以后,痛饮了三两杯酒,才道,“都怪这些艳商,为了用姑娘做生意,四处借钱给人,威逼利诱让人签下什么债契。搞得是乌烟瘴气,官府也不知是收了艳商好处还是嫌麻烦,一直对这事不怎么上心,直到激起民怨,才有了此次祸事。”
“那此事如何了结的?”
“官府强行将债契作废,若艳商敢有半句怨言,就地正法。为着此事,确实杀了不少艳商。”
另一客官插话问道,“那民乱是如何解决的?”
刘客官压低了声音道,“六城的将军强行镇压下来的,其间不少枉死者。”
“可我听说民乱是有人背后煽动挑拨,此为何人?”
“望江筑张以恒。”
阁楼上的新无痕一手握着茶盏,侧耳倾听。
只听刘客官道,“那张以恒是在永始城中,准备偷渡回九复之时,被永始城的彦将军所杀。听说此次彦将军抬去九复的那个棺木,里面就是张以恒的尸身。”
新无痕手中的瓷杯变成了碎片,深深插入掌心,血沿着碎片滴落在了地上。
那些酒客的话,他也听不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