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神献计(1 / 2)
彦明川从九央城回来之时,已经是一年后了。他骑着马进入永始城之时,路过了南巷酒馆的旧址,哪里已经荒置了一年,新无痕既没有卖,也没有赠人居住。
彦明川翻身下马,走入南巷酒馆,到处布满尘埃蛛网。
他记得每次进门,重茵都会笑语盈盈上前来,给他接衣荡雪。
二郎总是在客人间兜转,记住每个客人的相貌模样以及点的小菜与酒,他记性奇好,尽管酒馆中挤满了人,也无须纸笔标记每个客人的所点的菜。
而那楚娘,从来躲在厨房里,不跟人打交道。
最后,彦明川走到了里间,踌躇了许久,才打开了里间的门,走进去之时,望见了坐在桌前的身影,门外的日光斜射进来,将屋内的尘埃照得分明。
彦明川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坐着的人。
新无痕抬眼,眸光如深海寒潭。
“小将军,好久不见。”
彦明川听见他沉闷的声音,忽觉十分压抑,转头便往外走,身后传来了新无痕的声音,“我为砍一树,能屠青山。你敢逃一步,你为之拼命的反而为你送命。”
彦明川停下脚步,背身与他,道,“承平公主胸怀天下、心地仁善,却不知为何有你这般心狠手辣的义子。”
身后传来了新无痕的冷笑声,似乎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新无痕的冷笑。
“毕竟我是豺狼之子。”
彦明川心里一咯噔,他果然还是知道了真相。
新无痕起身,慢慢地走到了彦明川的面前,直视着他,嘲讽道,“听说,你成了手刃豺狼的英雄。”
彦明川运足气力,回了他一个是。
新无痕手握著彦明川的脖颈,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颈肉之中,咬牙切齿道,“你杀了他?”
“是。”
“我寻了他十几年,未曾见过一面,竟然死在了你的手上。”
“豺狼凶恶,死有余辜。”
新无痕大笑,“我说过,你是我心系之人。因为吃醋口不择言,我自当你是撒娇。为了彻底与我决裂,你不惜与我有这段杀父之仇。你可知,与我结发区区两年的新小棠,都值得我放弃十年心血来到这里?”
彦明川别过脸去,“那你可知,我姐是死在谁手中,当日你如何与我说?若我告诉你幕后主使便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还会……”
“会!”新无痕猛地打断了他的话,眼中透出血丝,“但也轮不到你来杀他,这天下任何人都可以。”
彦明川推开了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对着他的眼,“若是你的义母呢?也可以么?我不能让他挑起这场腥风血雨后逃之夭夭,但我将送到公主府,公主必下斩令,那时候与你有杀父之仇的就是对你有数十年养育之恩的义母,”
彦明川大嚷道,“也可以吗?!”
“公主下不了令,那皇帝呢?我永远不知道那些心怀鬼胎玩弄权术的人会如何做,总之不会比一死了之更好。”
说完,彦明川走出里间,正要打开酒馆的门离开之时,对新无痕道,“你身无半点武功,这天下唯有我是你能杀,也杀得了的。我宁愿与你有这段杀父之仇,也不会让你违背良心杀自己的义母,更不会让你以卵击石去找皇帝复仇。因为你亦是我心系之人。我还是那句话,我这条命须先给了永始城的百姓,剩下的才能给你。待我从桃郡回来,便与你做个了结。”
说完,彦明川便消失在了酒馆,空留一声关门的余响。
新无痕无力地靠在墙上,沉沉念道,“娘,我不恨他。”
离开酒馆后,彦明川飞马前往公主府。
“属下彦明川见过公主,驸马。”
沈苏扶起跪着的彦明川,问道,“此行可还顺利?”
彦明川起身回道,“属下按照公主的指示,进了九央城以后便求见九复皇帝,没有受到拒绝。我等将张以恒的棺木和那尊白瓷神女像带入了皇宫。九复皇帝将神女像收回,而赫连云氏虽然认张以恒的尸骨,却不愿收回宗祠,九复皇帝要云氏收下了张以恒的尸骨。”
公主府中其他幕僚追问彦明川道,“彦将军可有将张以恒所犯之事告知于九复皇帝?为何还要为此等乱世之辈收骨。”
沈苏抬手道,“此言差矣。本府要彦明川带回张以恒的尸骨,并非插手张氏与云氏的恩怨。虽然这边境六城名义上归桃郡管辖,实际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传到雍和城。这烟波江对于九复、东朝来说都是一样重要的,所以张以恒之事,两朝朝廷都必然心照不宣。”
“张以恒与云氏的恩怨,实际上是九复先帝与云氏的恩怨。当年先帝力排众议,非斩赫连云瑟,后来谢丞相又一直暗中削弱云氏的势力。云氏不愿意接纳先帝的宠臣张氏与其子,也在情理之中。而如今,张以恒祸乱六城,虽然本府并未授意诸将对其下杀令,但本府也从未打算让张以恒活着离开东朝。”
“张以恒之死,只不过告诉九复君臣,若他来犯,我必还手。而白衣神女,只是求和的信物。”
幕僚有些惭愧,起身执礼道,“属下愚钝,不该如此有如此意气用事之想。”
驸马摆了摆手道,“其实也不怪你,这政事从来纷繁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此番云氏愿意收张以恒之骨,也是舍私怨以保全大局。而九复皇帝收下白衣神女,也是答应再续两朝承平之势。我想六城之乱,应当就此了结了。”
座中一位年长者一脸愁容道,“公主、驸马,虽然六城之乱了结,但欧阳靖山并未离开桃郡,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公主府?”
闻言,沈苏微拧秀眉,转过身看向驸马,许久才缓缓道,“当初本府得封承平公主,封地于此,本就是顺势而为。但这外交握在本府手中越久,陛下心中迟早会发毛。这权柄本府还不回去,陛下也寻不得机会要回……”
“可公主是陛下的亲侄女,又是敌国亲外甥女。至少公主府能保得住……”
沈苏微微而笑,转过身来,抬手执礼,“诸位贤卿,皇帝有亲外甥女,有亲侄女,但国家没有,利益没有。我既然是天下的公主,便也是天下的棋子。今日我沈苏赠各位一句话,不论将来宦海中浮沉,请各位贤卿必牢记于心。”
“请公主指教。”
“没有随心所欲之政,只有为势所迫之治。”
幕僚们纷纷行拜礼,“属下自当铭记于心。”
“退下吧。”
“喏。”
驸马见众人纷纷退下,明川欲言又止,最后也跟着人群走,便叫住了他,“明川留下。”
厅中,便只剩下了公主、驸马、彦明川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