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怒不敢言(1 / 2)
彦明川回永始城,走马行在街上,不断有人喊着小将军,他总敷衍应着。
“小将军此番回来,可赶得上唱祭了。”
忽然听见街上人这么一说,彦明川算了算日子,自己确实回来得巧,再过几日便是巫族唱祭了。
唱祭不似其他时候的祭典需要劳师动众,只是古歌台演唱三日的古歌便行。因为古乐姬不是消遣,想欣赏巫族古乐,在唱祭的时候去再好不过了。
彦明川从小就仗着自己的姐姐是古乐姬,在台下为自己留席,想着新无痕没有听过巫族的唱祭,便想着拉他一起去,自己也好有个由头去寻他。
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南巷酒馆,此时正值夏季,酒馆的门大敞着,他从外能看见里面二郎和柴丫头在来回招呼着客人,而李重茵一如往常站在柜台闲敲算珠。
他笑了笑,翻身下马,随意将马栓在了酒馆门前,抬腿进去。
李重茵随意抬眼,见是彦明川,便笑迎出来,“小将军好久不见。”
彦明川打量着李重茵,笑道,“重茵的头发是越来越长了,及腰可嫁。”
李重茵嗔怪道,“小将军说笑。”
一旁的柴丫头抱着托盘望过来,笑着插话道,“李姑娘要是嫁出去了,小将军你怕是要舍不得了。以后冬天来酒馆,就找不到人给你接衣荡雪了。丫头我可没用,笨手笨脚的,肯定不能让小将军你称心如意。”
“接衣荡雪?”彦明川问,“何时丫头也这么文绉绉了?”
柴丫头摇了摇头,“我哪会那些,从掌柜的那儿学舌头,学来的。”
说着,楚娘在厨房里喊了一声,柴丫头便掀帘钻进了厨房里。
彦明川便往里间去了。
里间安静得很,新无痕正靠在墙角睡着,身上披着一层薄被,没盖着的地方露出了烧掉了一个窟窿的衣尾。
彦明川蹲下来,看了看睡着的新无痕,又低头看向了烧焦的衣服,伸手抓起那块烧焦的衣角,摩挲了一下。想着新无痕虽然随性,却也是爱干净的人,应该不至于总是穿着烧焦的衣服,也许是今天刚烧破的。
呆了半晌,彦明川才松了手,却不慎对上了新无痕的眼,吓了一跳,险些蹲不稳。
新无痕眼疾手快抓了他一下,彦明川没往后倒,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新无痕道,“怎么醒了不出声的?”
新无痕顿了一下,才回道,“不知道你在出神什么,我说话,也要惊着你的。”
“哦。”
“什么时候回来的?”新无痕身体后倾,继续靠在墙上,略有些慵懒地问道。
彦明川看着他这样,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只道,“昨天就回了。”
新无痕如此平淡地对待他的突然出现,他觉得也许新无痕并不那么在意,自己对他的在意,便不想也不敢表现得那么明显。
新无痕笑出了声,“昨日城守搜查各家、抓捕人犯,封城一日,今日才开的城门。”
“……”
彦明川低垂着头,听新无痕暗笑了老半天,才抬起头来,微眨了两下眼,一本正经地问道,“是、咳,是吗?”
新无痕用拳头按唇而笑,另一只手握拳捶了一下彦明川,“你想我怎么反应,直说无妨,我按剧本演给你看。”
彦明川皱了皱眉,坐在地上,手臂搭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平常的新无痕冷静沉默,今天因为这么一点芝麻小事笑得这么开心,有点反常。
新无痕笑而起身,背对着他,忽而敛笑,“我要离开永始城了。”
彦明川没有理他,随意躺着,闭眸不语。
得不到彦明川的回应,许久,新无痕又道,“永去无回。”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既能够与你相交,又何妨与你相决。”
新无痕闻言转身,拧眉,“相决?是何意?”
彦明川睁开双眼,望着天墙,“我也不知,随口一说罢了。习武之人,难免措辞不佳。”
新无痕走了过来,蹲下来,“你愿意陪我离开么?”
彦明川看着他,倏然坐起身来,手搭在膝盖上,“为何?你是经商之人,朋友故旧遍及天下,终究不是孤身一人?”
“因为你是我心系之人,我心归处。”新无痕盯着他的眼,诚恳道。
彦明川止住一切随时会喷涌出来的欲望,冷笑着看着他,手指有劲地点了点新无痕的心口,话语带着冷嘲,“你心系之人还少么?不过是因为我是唯一活着的那个人。新无痕,你以为我是青楼那些可怜人,遇见舍得说些柔情软语的人,便心身相付么?”
新无痕神色渐僵。
彦明川收回了手,摩挲着自己手心的老茧,“姚铃和薛平乐,都是你杀的吧?”
新无痕不语。
“你以经商之名遍行天下,寻找薛平乐,就是为夫人报仇。杀姚铃,是因为云清昼因她而死。而云清昼,其实就是新小棠的替身,对么?”
彦明川用他长满老茧的手,握住了新无痕的下巴,眼中泪涌,直视着他,“既然你能有云清昼当新小棠的替身,以后何不能有旁人?你何须诱我,来填补你心里的空寂?”
新无痕身体微颤,猛地起身,长臂一甩,打掉了彦明川的手,沉默地看着他。
彦明川望着自己被打掉的手,冷笑,“你要离开永始城,便自请。我彦明川,不会为一时床笫欢愉,错乱自己的生活。”
说完,彦明川匆匆离开了南巷酒馆,李重茵望着彦明川的背影,回望里间,只见新无痕眼中流下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