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中人（三）（2 / 2）

话声甫毕，虚空中果然有异样的风声迫近，二人眸光渐沉，静候来人。

烈烈火光映亮山林，踏尘而来的，仍旧是一行彩衣宫女，当首那个面容姣好，年纪轻轻，甫一现身，地上毒虫当即让开一条路来，待她落地后，便乖顺地簇拥在她的脚下，听候命令。

莫三刀道：“原以为是个老态龙钟的婆婆，没想到倒是挺年轻的。”

当首那宫女脸色一沉，她身后跟着的一小宫女冷哼道：“哪里来的小喽啰，竟也敢想着面见护法，自不量力。”

莫三刀眉头微挑，慢悠悠道：“是有些自不量力，不过，倒是走运了。”

底下的宫女见他身形将动，心知杀招在即，转头吩咐身后人道：“灭火。”说罢，袖中忽现一柄竹笛，抵于唇畔，轻轻一吹。

笛音清越明亮，穿林四散，满山毒虫猛地停在原地，不住抖动，少顷，竟一个个张开了腥红的眼睛，生出翕张的黑色薄翼来。莫三刀脸色大变，迅速挥刀跃下，凌空向那吹笛的宫女砍去。那宫女眼底寒光骤涌，倏尔纵身后掠，其时笛吹不断，横亘在两人中间的一地毒虫赫然腾飞而起，密如大网，向莫三刀扑去。

莫三刀强压心中震愕，回刀格挡，顿挫之间，便已让那宫女逃开数丈，想要发足去追，身周却被旋风般的漫天毒虫团团困住，视野里顿时一片黑暗，整个人如堕入深井之中，仅可见一双双明明灭灭的腥红虫眼。

那吹笛宫女一招得手，乘胜追击，指尖于笛孔上跳跃，笛音骤扬，高音直遏云霄，空中毒虫猛张大口，振动双翼向莫三刀吞去。

眼见莫三刀便要被漫天毒虫吞没，他身后虚空里突然掠过一片火光，热浪所及之处，虫尸簌簌滚落，吹笛宫女定睛一看，面色微沉。

花梦把唇畔酒渍一揩，扔了空掉的酒囊，盯着上空那个彩色影子，向莫三刀道：“杀了她，身后交给我。”

莫三刀微微侧目，向她挑唇一笑：“好。”

说罢，双掌翻飞，一把长五尺、通体赤红的苗刀已紧握在手，蓄势待发。

被击溃的漫天毒虫重整旗鼓，再次蜂拥而来，花梦身形起落，所到之处，剑风肆掠，将一片片毒虫拦截在莫三刀身后。莫三刀摧刀突进，足尖踏风而起，眨眼迫近那吹笛宫女身前，那宫女面露慌乱，玉笛从唇边移开，欲借此格挡他挥来的刀，哪想刀锋未至，玉笛猛地震成齑粉，宫女心胆俱震，大叫道：“布阵！”

先前灭火去的那几个小宫女听闻号令，飞身前来协助，毒虫萦绕的虚空里猛又贯来数条彩袖，堪堪在莫三刀刀落之际缠住刀锋，救下了那吹笛宫女。莫三刀眉间轻蹙，掌心下压，缠缚住刀锋的彩袖立时断裂，他探手把断开的两条彩袖拽住，手腕翻转，将两个小宫女拉至身前，一刀一个。

血雾喷溅，身后的毒虫竟也跟着萎靡下来，花梦紧跟在莫三刀身后，接下他扔来的彩袖，缘袖向另两个小宫女杀去，待得回眸，夜色肃杀，刀光耀目，赤夜刀刀身已从那吹笛宫女的胸口贯穿过去，映着溶溶月华，血滴不断。

漫山遍野的毒虫飞震声戛然而止，莫三刀抽刀回鞘，一时血溅如虹。

花梦平复心神，低头瞥了瞥周遭气息奄奄的一地毒虫，长出口气，缓缓回剑入鞘。

“没事吧？”莫三刀隔着树影，轻声道。

花梦默了默，回应道：“没事。”略一停顿，又道，“照这么走下去，不知道还会碰上什么，鬼婆婆先前有没有告诉过你怎么才能进入合欢宫。”

莫三刀经前后两场恶斗，已经心疲力竭，自然不愿再盲目涉险，可鬼婆婆除了消失先扔下的那句“把人看好”外，更无一字提及合欢宫的入口，眼下被花梦一问，只能摇头。

花梦深深吸气，举目张望这深不见底的林子，陷入沉思。

莫三刀看了看她，出声道：“先离开这儿吧，满地的虫子，你也不嫌瘆得慌。”

花梦低头，扫了眼脚边黑黢黢的虫尸，一脚踩上去，缓步走来。

莫三刀：“……”

两人复又一前一后，沿着山径向上而行，此时月挂中天，星垂四野，泠泠月华被满空枝叶割碎在地，随着阵阵山风瑟瑟摇曳。花梦跟在莫三刀身后，视野渐渐模糊，她眉间一蹙，从怀里掏出颗解毒的药丸服下，可药丸下肚，却竟像毫无效果似的，脑中仍是轰鸣不止。

莫三刀捂着闷痛的胸口在前探路，忽然道：“人家姑娘家见了虫，都跟见了鬼似的不是叫就是跑，轮到你这儿倒是反着来了，看来，这世上还真没什么东西是能让你怕的。”

他调侃完，却久久不闻身后人回应，竖耳分辨，忽觉身后的脚步声有些凌乱，回头看时，落絮纷飞，花梦身如残叶，随风倒向地面。

莫三刀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