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资格(1 / 2)
从某一方面看,竹花对我来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竞争对手。按照《孙子兵法》所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可惜,连主人公俞箬对竹花都知之甚少,更别提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我了。
为数不多了解到的边角,还多亏了先平。
在迪士尼小镇吃的第一顿晚饭,话题不知怎的就拐到竹花身上。在聊到我上一段失败的异地恋后,俞箬突然横插一句:“那我和竹花岂不是很危险。”
我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它们紧紧地黏在一起,互相依偎。俞箬喜欢这样的稠米饭。但我不是,我更喜欢清晰的,分别独立的米饭。
“我觉得你最好去见见竹花。”我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为什么?”她看着我。
我反问,“你难道不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吗?”
子悬和先平也同意我的观点,尤其是先平,他打趣道:“竹花可是个小富婆呢,虽然在山西,可是有车有房,没准还是个煤老板。”
我原以为俞箬会回以玩笑,不料她只是低下头,用筷子在米饭上钻出一个个**,直到一个白色的马蜂窝成形,她才叹了一口气:“太远了。”
“太远了。”又重复一遍。
又无所谓地笑道:“再说了,我这个肤色当不成小白脸吧。”
一句话给严肃的气球扎了个洞,紧绷的气息争相恐后地泄出洞口。
可笑过以后,俞箬偶尔低头敛起的嘴角,仿佛一根用保鲜膜裹得严严实实的针,在视网膜投下某种迟钝而又冰凉的阴影。
“俞箬在跟自己的幻想谈恋爱。”
迪士尼的第一天晚上,我和子悬躺在一起,四条腿笔直地靠在墙上。我如此说完,子悬一边抖腿,一边把手机递给我,“俞箬曾经发给我看的。”口气依旧很生硬。
一个皮肤白皙的女生。
平心而论,女生很漂亮,是那种微博上随处可见的网红般的漂亮。接近茶色的头发,美颜效果下几乎看不到毛孔的皮肤。任何一个性取向为女的人类,接收到这样一张照片,都会感到一股肾上腺素的冲击。
“她很漂亮。”我由衷地说。
“知道我为什么不支持吗?”子悬反问。
我无奈地笑道:“因为我没有那个女生漂亮?”
她白我一眼,“才不是呢,你一点都不差。”接着说:“你有气质。”
我差点笑出声,在床上伸个懒腰,“气质啊,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竹花最大的优势是远,无法轻易跨越的距离之远。”
我一下子明白了子悬话里的含义。因为远,可以拒绝视频聊天,只用不断更新的照片维持幻想的激情。因为远,斩除瑕疵的威胁,便可以尽情沐浴在排除爱情善变因素的海洋里面。
“就像我和魏梦知一样。”子悬望着顶上的吊灯喃喃。
魏梦知是子悬的暧昧对象。
说起他,就不得不追溯到高二的时光。当时我和子悬都在四班,也是文科最好的班级。而隔壁一间教室是三班,在理科班中排名第一。
唯一一个最可能有交集的地方,就是班级门口的长廊。
或许在哪一次的晨练、课间,或午休时分,笔直狭长的走廊,越过一重又一重的人头,非常无意地,子悬看到了魏梦知。起初只是在心里留下一个“清秀”的观感,直到无数次隔着人头并排而行或草草擦肩后,搜寻的范围便从长廊扩大到整个校园。
校服里的T恤上竟然映着皮卡丘,投篮的姿势有着独一无二的帅气,被朋友打趣后讪讪的笑脸全世界第一可爱......无知无觉间,在最初“不过清秀”的基础上,渐渐叠了一层又一层轻飘飘的美好。它们攒成紧紧的一团,在枯燥乏味的高中缝隙里,散发着瑰丽的光。
这束光,自高中同级校友群成立后,赫然爆发出无以名状的光彩。
子悬加了魏梦知的微信。
聊了足足八十五天。
他们有可能接着这样聊下去。
“约他出来啊。”我弹她额头,“两个人总得有一方主动,才能发生点什么。”
“万一我约了他,还是什么都没发生呢?”
“你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来自万英琳的微信,只有一句话:“做亲子鉴定要一万块。”
我转了八千过去,“压岁钱只剩这么多,再多也没有了。”
“谁啊?”子悬在一边问。
“嗯?”我摇摇头,“哦,我姐,问我酒店怎么样。”
“跟她说,超级舒服。”子悬像只猫一样,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这时,万英琳回了一个字:嗯。
我长吁一口气,收起手机。耳边是子悬絮絮叨叨的声音,“我明天要买一个米奇头饰戴在头上,再去看花街巡游。”
结果第二天,她也没买上心心念念的米奇发箍。由于脚长时间接触地面,引起了脚底板间歇性疼痛症。眼看三点半的花街巡游就要开始,她只好忍痛割爱,跟我们一路小跑赶到巡游地点,带着光秃秃的发顶。
我和子悬抢到了警戒线边的位置。先平和俞箬站在我们后面。
离三点半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我兴奋地转过头,“要开始了!”
先平早已举起手机,摆好了架势。右后方的俞箬却与我错开视线,淡淡地笑了一下,便低头看起手机。
有还不如没有的微笑,嘴角都牵动得勉强。我怏怏地转回去,又不死心地偷偷撇过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右后方。
人群间的私语与欢呼,犹如引燃夜空一簇一簇的花火,像连绵起伏的波浪接二连三地绽放,在每个人鼻尖的空气里盛放欢愉。
只有那个人不一样。
她像个入定老僧,鼻尖嗅到的不是空气,而是檀香。她把眼睛固定在屏幕的方寸,开始诡异地对世事不闻不问。如果她本来心如止水也就算了,偏偏态度变化之大,连距离心脏最远的脚趾都察觉到其间吊诡。
直到喇叭里播放出音乐,俞箬才舍得从手机上抬眼,跟随大部队,引颈将视线投向远方。
从那通电话开始不对劲的。
爱情电影中,是如何展现热恋的人面对另一方的来电呢?好像即使不是发抖的手通红的脸,至少也会对着手机屏幕,用手掌不断安抚一颗躁动的心,然后故作平静地对电话那头说一声“喂”。
见过无数次恋爱,自己也曾身处过恋爱,却是第一次见到脸色像雷雨与晴天的人。
待看清屏幕上的字,俞箬足足愣了三秒钟,才拿着手机走到足够远的地方,接通了电话。
我在脑海中搜寻初见时她接电话的样子。
最终得出清晰的结论,前者与后者的差距,即使没有摩西只手劈开的红海那样大,也属于两种面部表情的范畴吧。
“喂,你在发什么呆啦!”子悬推了我一下。
我回过神来。
《疯狂动物城》里的兔子Judy坐在高高的游览车上,咧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向我招手。就算所谓的笑,来自于制作头套时一并的设定。挥起的手,由躲藏其下的身影带动。一刹那间,我还是捡回来一点好心情,也向Judy招了招手。
“哇,Elsa !Elsa!”
一辆有几人高的冰车,距离兔子狐狸两米远的距离朝我们靠近。Elsa与Anna在车上俯视我们,热情地向地面挥手。
我坏心眼地想,迪士尼招聘演员时一定有一条硬性规定——不能恐高。
俞箬很喜欢Elsa,喜欢到即使在酒店打大富翁,也要打开电视放《冰雪奇缘》做背景音乐。一群打扮成冰霜的伴舞,簇拥着冰车旋转。我看见她们裸露在外的脖颈与胳膊,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无法接触到高高在上的Elsa与Anna,子悬便试图与冰霜伴舞们击掌。一连遭受好几次视而不见后,终于有一位伴舞不忍心,转到子悬身边,飞快地往手掌上一贴。
“哇,我摸到了,摸到了!”子悬活蹦乱跳,击上我的手掌。
我举着手,顺势转向先平,“要感受一下冰雪的魔力吗?”
先平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信基督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