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前夕(1 / 2)
店里蓄着咖啡香,在近乎封闭的室内一阵浓似一阵,透过眼前的这面落地窗,可以看见车辆鱼贯驶入,曾有一刻,车子敞亮的前灯和我的眼睛好似交汇的星球,他们无限接近,隔着一层玻璃,然后像天体运动的必然规律一样,渐行渐远,最终在酒店富丽堂皇的大门停下。
这家咖啡厅属于新世纪酒店,我和方艳梅在这里作短暂休息。
自打落座,方艳梅啜着抹茶牛奶,我端着美式咖啡,长时间以来,谁都没有讲话。
仔细看的话,方艳梅蓝色外套的肩部上有一块颜色稍深的痕迹,像下雨时不慎沾上的雨滴,但其实是我流下的眼泪。我从她的肩膀上抬起头时,就看到了这一块“罪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仿佛眼睛被右侧吸住似的,频频偏头,状似无意地飞快扫一眼肩膀。
方艳梅趴在桌上,下巴枕着交叠的手背,闭目养神。我合理怀疑她是为了避免尴尬才装睡。
为了检验她有没有真的睡着,我凑过去,刻意没有放轻呼吸,假装打量她,好让鼻尖的气息在她的皮肤上得到足够的缓冲。果然,她一惊,霎时睁开眼,我们来了个四目相对。
瞳孔很快镇定下来,她没有后仰,没有向前,仿佛默认了这段距离,说:“我脸上有东西?”
“有啊,有根眼睫毛,”我伸手,从她脸颊上拿下空气睫毛,往地上一甩。
她哼了一声,明显不信的样子。
“你困了?”
她的头搁在手背上,摇一摇。
“那怎么闭眼睛?”
她沉默了,一会,又摇摇头,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爸爸,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离婚喽。”
“你跟我说过你爸给那女人买了房子,还生了一个小孩。”
“是啊。”
她困惑地皱起眉头,“有房子为什么还会来酒店?”
“这你就不懂了,”我苦笑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轻轻哎哟,“这一块我可比你懂的多,重点不在房子而在于小孩。”
“小孩?”
我摊开手,“你想啊,家里有小孩那性生活肯定就没那么自由了呀,所以才会来酒店开房 。”
我原以为乍然听到那三个字,方艳梅会羞赧,谁知她面色平静,像一个完全明白了上课内容的学生一样点点头,“这下麻烦了。”
我随即领悟了她话里的深意,点点头,“确实麻烦了。”
想要离婚官司的胜诉越大,证明万光然出轨的证据就得越发坚不可摧,综合衡量,只有捉奸在床最能使官司稳操胜券,但如果万光然和林蓓只是因为一时兴起才出入酒店,一旦等官司打起来,在这期间,两人一定会避嫌,到时候守株待兔就难了,设圈套更是难上加难。
我在脑子里翻江倒海一番,方艳梅已经又闭上眼睛 。
我推推她,“你为什么要闭眼睛呀?”
她懒懒地说:“想事情。”
“想什么?”我又推了她一下。
她被推得受不了,睁开眼,“有一个地方我觉得奇怪。”
“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她眉头拧在一起,瞧见我的眼神,直起身体较真道:“真的,没骗你,我心里觉得怪怪的,好像漏掉了什么,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跟我爸有关的吗?”
“嗯,好像有什么细节被漏掉了一样。”
“会不会是错觉?本身也没什么细节可寻啊。”
“不会,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她双手抠住脑袋,喃喃:“到底是什么呢?”
墨水顺着天幕而下,在城市的底端堆积起浓郁的黑,天顶却微微带点蓝,不像我们周身黑得沉闷。乘电梯去停车场时,我们都很小心。
方艳梅还在为被遗漏的细节冥思苦想,我拽拽她的袖口,“想不到就别想啦,说不定等你回去它就蹦出来了呢。”
她惨淡地冲我一笑,眼神不再是纠结的茫然,可能苦思无果,打算放弃了。
转机就在一瞬间。
电梯里的显示屏上换了广告,在介绍一种酒,外国人的脸孔,外国风貌的酒庄,处处在彰显这种酒的高端。我对这种广告一向没兴趣,方艳梅也不过随便扫了一眼,结果这一眼,她却张大眼睛,脸上的神经犹如挣脱卷绳的毛毯,倏地舒展开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兴奋地喃喃,电梯门刚刚打开,她就伸手按回了一楼。
我还在一头雾水,“怎么了,你知道什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