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哭（1 / 2）
车尾的红灯汇聚成一道红色的河流，随着道路蜿蜒。
我把伸出窗外的脑袋收回来，对方艳梅说：“前面貌似堵住了。”
她的一只胳膊架在窗沿，手指上上下下地敲着窗户边，听到这话，抿紧的嘴松开：“你着急吗？”
“当然着急了，可是这种情况下着急也没有用啊。”
“你跟踪你爸干嘛？”
“为了知道房间号，看看能不能收集一些证据。”
她把平摊的胳膊举起，摩擦着额头，“就算你找到了证据也没有用。”
我不解地看着她。
“如果打离婚官司，即使你拍到他们拥抱接吻的照片，在法律上也不能作为决定性证据。”
“那什么样的才算决定性证据？”
“捉奸在床。”
看我沉默不语，她又接着说：“这件事做起来很难，我的建议是，让你妈知晓实情，这样就能多一个帮手。如果你先斩后奏，你的妈妈只能被迫接收真相，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可是，我怕——”
“怕你妈妈沉不住气？”她嗤笑，“婚姻不幸却不愿离婚的女人无非三个理由，要么怕累及家人，要么还对丈夫心存希望，要么是担心离婚了给不了子女幸福，大部分人是后两者，你妈应该也差不多。”
“毁了她的希望，再给她新的希望就好。”
我小小声问：“你的爸妈也曾经闹离婚吗？”
“他们？”她像听到个笑话似的，难得正视我笑了出来，“他们意气相投，好着呢。”
“那你怎么对离婚的事情知道的这么详细？”
“因为我查——”她豁地睁大眼睛，似乎意识到说漏了什么，连忙补充：“就是这么知道了。”
我眯起眼睛，“你查过了，对不对？”
她用手捂住嘴巴。
“方艳梅，”我戳了戳她的胳膊，“其实你在关心我，对吧。”
她突然指向前面，“车开了。”
不知什么时候，前面灰色的本田离我们已有两米远，原本层层打结的车道也逐渐疏通，一如我此刻的心情。但我深知，切莫着急，不能逼得太紧，于是接下来的路也没有再主动打趣。
到了新世纪酒店，方艳梅开到地下停车场，我看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不时看向后视镜，因为动作，纤细的脖子延伸出优美的线条，再配上格外认真的眼神，刹那间，我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乘电梯前往大堂时，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靠在左侧的墙面，抱臂，垂首沉思。电梯像是突然缩小了，小到空气都稀薄起来，我用肺部拼命寻找空气时，她突然回头，看到我一副深呼吸的样子，愣住了。
“你在干嘛？”她满脸疑惑。
我干笑，“你不觉得这里空气太少了吗，我有点缺氧。”
她认真环视了一圈，仿佛在用肉眼判断空气的数量，半晌，醒悟自己做了件傻事，她干咳一声：“一会我去跟前台打交道。”
“那我呢？”
“你找个隐蔽的位置坐着就好。”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她摇摇头，“只能一个人。”
我还没来得及问原因，叮一声，电梯门开了。我在大堂内供人休息的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报纸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牢了前台的方向。
前台站着三女一男，方艳梅径自走向最左边的女人，我刷地扫过整个前台，发现她是最漂亮的那一位，内心顿时泛起了酸泡。偏偏隔得老远，我听不到谈话内容，只能看见方艳梅和那个女人有说有笑，把报纸甩向桌面，我整个人如同亟待喷发的火山，头顶冒着愤怒的热气。
这样不行，太沉不住气了。我闭上眼睛，深深呼，再深深吸，方艳梅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我，冷静，镇定——
“这里也缺氧吗？”
我睁开眼，看见方艳梅一脸好笑地望着我。从她轻松的表情，我知道了事情进展顺利，本来应该是好事，可头顶温度顷刻登顶，热气蠢蠢欲动地在天灵盖徘徊。
我木着一张脸，起身，“好了？”
“好了，1878号房。”
“哦。”我撇下她，率先离开。
电梯还是那个缺氧的电梯，一点都没变，只不过这次空间似乎缩得更小了。我咬着嘴唇，手掌烦躁地轻拍大腿两侧，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你——怎么做到的？”
方艳梅不明所以，“就那么做到的。”
“具体一点。”
“就聊些有的没的。”
“有的没的，是指什么？”
她侧身转向我，“你关心这个干什么，只要房间号拿到不就好了。”
心脏胀得如同一个气球，我闭紧嘴，一言不发。电梯突然停在了8楼，上来两三个人，原本窄小的空间仿佛立时又缩了一半，四周冰凉的墙面紧紧箍着我的肉，内外夹击下，我烦躁到极点，眼见电梯门就要合上，赶紧趁势挤了出去。
我没有看回头看方艳梅的眼神。
站在8楼的走廊，我感到内心的烦躁稍稍缓解了一点。棺材一样令人窒息的电梯是不想再坐了，我索性走安全通道。才刚上到9楼时，就看见方艳梅倚在高处的楼梯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我。
“嗨。”我装作没事人一样的打招呼。
她只抬了抬眼睛，把两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转身往楼上走。
她的冷漠，令那股烦躁再次卷土重来。
8楼到18楼，整整差了十楼，再加上楼梯长级数多，才到11楼，我就开始后悔。偏偏前方的人爬起楼梯来身轻如燕，更是让满腹牢骚的我，每踏一步，都像撑到透明的气球在爆破边缘颠簸。
到了12楼，我撑着扶手气喘吁吁。
方艳梅额头上也出了些汗，但声音依旧有条不紊，她把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问：“要乘电梯吗？”
我坚定地拒绝了。
现在去乘电梯，显得我好像输了一样。
她点点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接着往上爬。我在内心狠狠骂了一句，扒着扶手，一级一级往上挪。
爬过13楼，我已经濒临崩溃了，只是抱着不服输的心思，咬牙强撑。方艳梅依旧站在13楼与14楼的拐角处，问：“要乘电梯吗？”
我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咬着牙摇头。
等到了15楼，我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什么自尊，什么妒火，什么一时意气，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只恨楼梯不能化成一滩水，借此流到18楼。
方艳梅脸颊起了红晕，声音不稳，依旧问：“乘吗？”
我点头如捣蒜，“乘。”
15楼是客房服务部，没有客梯，工作人员专用电梯需要刷卡进入。
我绝望地将整具身体倚在楼梯扶手上，方艳梅无可奈何，“到16楼去乘电梯吧。”
我靠着扶手蹲下来，“你先去吧，我休息一下。”
她果真做出要上楼的姿势。我一动也不动，用眼角看着她的鞋子越走越远，直到最后一点鞋边也消失在视线。心霎时凉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