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八章】敬畏心(1 / 2)
三日朝会歇。
宣武帝是日终于是上了朝,未有提及国之大丧,坐在大庆殿上,面色恹恹地听了几封寻常的秉奏。正要下朝之时,却见有几名末排御史冠獬豸,着绯衣,作弹劾之势。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正视玉陛:“臣有言相奏。”令百僚惮之。
宣武帝拂袖令他言。
“臣观魏无忌,盗权窃柄,误国殃民,是为天下之第一大贼。”
此言一出,在场莫不惶恐如寒蝉。宣武帝闭目听之,并无阻拦,而魏无忌似笑非笑的面色渐显阴鸷。
而姚光启发束以犀牛角簪,头带以两梁帽,见同僚如斯,心中暗许,亦是上前一步道:“臣谏言,魏无忌为内贼,不得不处,应置以专权重罪以正国法,轻则谕以致仕归家以全国体。内贼既去,朝政方可清,还请官家圣断!”
“其之奸佞,是为挟私乱政,专权之祸,当日官家仁恕御前司,留其青山性命,而魏无忌无视官家容留之恩,却将之赶尽杀绝。一百二十条人命殆,而上天好生,魏无忌执意屠戮,实为报私仇之恨。官家请三思,不得容允其窃位至今。”
“何为私仇?”年老的帝王缓缓开口,略一沉吟,看向庭上御史,缓缓道:“姚卿,你同我说说,何为私仇。”
姚光启躲不过官家的质问,亦是明白宣武帝是在当众给他台阶下,论起挟私,他此番出面谏言,显得自己才是更应被声讨之人,因侄儿之死而怪罪了魏公公。只能言他道:“当日殿上,禁军赤字队不满魏公公废黜之举。”
“内侍省立在宫内。”宣武帝俯视群臣道,“众位爱卿有谁不知道?被贬黜之人无令持刀,欲破宫门,魏无忌不过是秉公行事,挂念宫人安危罢了。魏无忌衷心侍奉至今,未犯下如此大罪,而挟私之人应是御前司赤字卫队。朕闻言,其废军妄闯内廷,魏公公念及宗室安危,以箭挡之,并无不妥。”
显然还有众不满,却无奈于上意如此。
朝会散后,二皇子赵瑗径直入嘉善宫。
宫殿里床榻上之人方饮下一碗药,头靠在床后玉枕上,面色虚弱,唇色惨淡。见到来人,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刚开口想迎,却又咳嗽了好几声。
赵瑗见状坐在床沿,替他这位三弟拍了拍后背道:“缓着些,着急做什么。”又令宫人倒了热水递给了三皇子赵璩。
“多谢皇兄。”
赵璩乃景平皇后的嫡子,年少便有不足之症,身子骨不大好,如今经历皇后大薨,更是体虚,似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今日父皇上朝,有御史弹劾了魏无忌被驳。”赵瑗虽早早被封了建国公,却也并无实权,还不如一位宦臣。
“他回来才不过几日。”三皇子叹道。
赵瑗接下宫女递过来的茶:“却早已谋划多时。”看向三皇子道,“你好些了么?”
赵璩摇摇头道:“怕是不会好了。”
“有陈太医开药,你怎么不会好,别说胡话了。”赵瑗道。
赵璩神色复杂,厌弃之色溢于言表,却是笑着说:“陈无择一心为父皇制药补气壮阳,于我的病哪里精通。他哪里是个太医?只不过江湖郎中。”
“皇家子嗣单薄也不见得是好事。”赵瑗道。
“到最后或许留下来的与如今的数目也差不多。”三皇子看向赵瑗,笑道。
难得有皇胄不手足相残者,而他二人便是。
眼下宣武帝似是被架空,有了藩地的士族纷纷自保,各自为政,当务之急,是握住手中兵权要紧。而三皇子虽不算年幼,但也未及冠。因体弱又深居简出,更何况因皇后被掳掠去金国时,才生下他这一子,韦太后回朝后对此颇有微词。赵璩虽保留了皇嗣的身份,却一直存有芥蒂,并未封号,因而还长留宫中,较赵瑗而言,他根本不是帝位之选。
二皇子赵瑗看了一眼赵璩,好似不忍之心泛滥,终还是道:“刑部与我来报,母后尸身上的那根钗上,验得砒/霜。但因仵作无法近身,暂无其他头绪。瑶华宫之变之后,你便是寤寐思服,彻夜彻夜地难眠,如今皇兄我再将此事告知与你,实则还怕不利于你的病症,只是皇后娘娘毕竟是你嫡亲的母后,我谂知你不会漏掉半分蛛丝马迹。”
“多谢皇兄关心了,我身子什么样子我自个亦是清楚,不见好,我也不多求。只是母后的事,我想要查个明白。钗子上有砒/霜,那么父皇既然知道了,魏无忌自然也会知道了。此事究竟是谁下杀手?他一来便生事端。”赵璩哼笑,却因此而咳嗽连连,双颊稍稍有些泛红,“尚书省根本不干净,哪儿都是他的人。”又问,“刑部查出来宫里有谁领了砒/霜么?”
二皇子翻了一封折子,没看向赵璩,又将之放了回去:“就是母后宫里的人,已经去查了,不过也在那场火中殁了。”
三皇子闻后颇为不满,面色不霁,却也只是怯怯道:“瑶华殿被焚毁,尸身也没了人形,证物再难寻,总不能就在这儿断了下去。”
“审刑院那几位自然有数,只是,既然已入皇陵,就不可有掘坟挖尸,你不要想让仵作近母后的身,切腹割喉方可休。”
赵璩闻言面色悻悻,想着他二哥怎是如此迂腐之人。
“你昨日处置母后身边的姑子做什么?”赵瑗看了一眼三皇子的眼色,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赵璩咳嗽了两声,敛了目,让身边宫人替二皇子又添了茶,晾着赵瑗的一脸探究之色道:“那姑子同我说那日出去省亲,回来之后见主子没了,便是自责要寻死。我不过做了次好人,赏了她一杯毒酒罢了。”说完又咳了许久。
草率赐毒酒,自然不寻常。
赵瑗不做声不戳破,而是将折子丢在一边,替他顺了顺后背:“三弟不好好盘问,不送去大理寺么?就这么大而化之?”
三皇子身后靠着枕头,垫高了些身子,轻声说着冤枉:“皇兄……难道是笃定这姑子做了些什么么?”
“牵扯到母后此案之人寥寥,我母妃当日未去幸免于难,却亦是被询问几次。这本是内庭后宫之事,却要让前朝刑官来查……已经不太妥当。”二皇子道。
“皇兄素来站在清流一侧,竟是如此拘泥礼法……”三皇子说话极慢,似是在观察着二皇子的眼色,吞吐不知如何讲,又怕忤逆了赵瑗的意思,“眼下再大的事都没有人命重要。薛丽妃是被问询几次,也不过是那日她恰好未去母后那儿请安,若是行的正,也不必慌什么。”又像是在试探。
二皇子果真不悦,嗤笑:“即便行的正,被扣上莫须有的帽子又何其容易。”
“咳咳,皇兄可不要惹得父皇不快。事儿过去那么久,就忘了罢。御前司的事或也不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