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六章】卷平岗(1 / 2)
沈缚替同义庄的主事们说过此事后,为他派了一间独身居住西舍屋子,好似替他将一切安顿好,只不过少年并无半点感激之心,沈缚也无意追究,只自顾自做好手头的事儿,待过了午时,吴世钩过来敲了敲门叫她一同去前堂议事。
每月初七除了发放月俸之外,便要先走一遍议事日程,各个司祠们皆要总结一番上月入殓所遇到的疑难之处,也算是彼此交流经验,增长见识的一个法子。义庄有一本册子,每人每月名字后面的数字,便代表着当月所经手的尸体,并按人头计数,再来发放月钱。
沈缚探出半个头道:“我等等就过去。”关上门,看向屋内角落里坐着的江偃,默了一会,似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姐姐尽管去好了。”
得到这样的回复,这令沈缚还是略略吃惊,他不是说要寸步不离么?就不怕她此时在大伙儿面前将他的来去说个清楚么?
“姐姐说的互信,我可都记在心里。”江偃看着她笑了笑,又翻着她书柜里书道,“今早去的焚烧炉,距西舍也不算太远?孤山还是树太多了,春日天干容易起火。”
“江偃,你不要胡来。”沈缚后槽牙一紧,生怕他将炉子掀了,整个孤山西舍都能成了灰烬。
“我自然不会胡来,姐姐请放心。”
沈缚素来的从容却因他的存在而成了战战兢兢,此事也算是因她而起,因而不得不为此负全责。
沿着回廊,到了前堂,待大家都到齐了,便按常分发月钱。这个月因入宫处理丧葬一事,每人多拿了三贯的补贴。
李永逸道:“这几日大家皆辛苦了,宫里的事儿来的突然,一时半会儿也都无法得闲。宫人虽然都已经埋了,但重伤的那几位恢复得也不大好。”
“您是说,这往后宫人的安葬,也会由义庄来负责?还是仅仅针对这一场大火里遭了罹难的人儿?”
“今年年后以来,大致上,宫里扔出来的尸首皆由我们来处置了。”
“既然如此,义庄算是礼部下属司了?”
众人议论纷纷。
李永逸见状,拍了拍桌子,道:“往后是有这个兆头,”又看了看在场的各位,“只不过,礼部和刑部,皆有这个意向。义庄,或要被一分二了。”
“这哪成啊?验尸与入葬皆由我们来负责,哪里能就此简单割裂?这恐怕更耗费人力财力。”
沈缚忽然想到宫里那位审刑院的祁大人那时问了她一句义庄的事。若义庄真要被收归为尚书省下的二部,人员的划分也是一件难事。明事理的人皆知,礼部是好差事,油水颇多,也算是享福了;而入了刑部,那脏活累活都会堆砌到自己身上,届时有苦也说不出。
严笙用手指推了推沈缚,私语道:“刑部那帮官老爷,也是难对付得很,若我们去哪儿,他们哪会屈尊就卑呢,我们只不过是低贱的普通民众,到时候有得我们处理腌臜尸体的了。”
“对尸体还挑三拣四的,哪里有又好处理又存疑难的?若这么容易,也没几个复杂死法让你研究了。”沈缚回嘴道。
“说得好像你不喜欢干净尸首似的,要不嫌臭,阿缚姊姊你还熏白芷做什么。”严笙哼哼。
李永逸叹气道:“此事也没个定数,只不过我先同大家伙儿说说,若真的要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拆成的,总要有个过渡的阶段。大家也别急,等尚书省来人了,我看看是否还有回转的余地。”他皱着眉,示意众人噤声,继续道:“眼下还有更为紧迫的事儿。”
雨前沉闷的天依旧叫人喘不过气来。而愤懑之心在连雨之日,在骤晴未照射到的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最易滋生。
热血满怀却佞臣当道,宦官为政。
御前司卫赤字一号队被废黜,是正是动了宣武帝手中的人。御前司卫乃帝皇的亲兵卫队,哪容许被他人替为指掌。这是自开国以来,便没有的事。
世人皆心知肚明,眼下这皇权恐怕并非执掌在当今官家的手里。
前日下朝后校尉蒋如荆同其余侍卫们回了住所,收拾衣服细软。几位决心再度拾了军籍,便去报了西北、西南之军,几位被京中侯府王爷、豪门商贾请去做了侍从,几位索性自己入了镖,行走江湖,剩余四十来号人却并非想得开之人,忿忿不平,似是被剜了心,满喉尽是血泪。
蒋如荆未同他人言语,暗自定了心,提了刀,便是往掖庭走去。
而被眼尖之人拦下。
“蒋校尉是不要命了?”
“我这条命,在杖毙指挥使的时候,便是不要了。如今我是罪人,是我用了这双手打死了亲如手足的兄长。”大男儿却是双目噙着泪。
众人见厮,似是扼腕道:“大哥若如此不惜命,我等亦是豁出去了。”
“蒋大人还请留步,若非魏无忌有天大的本事,咱们赤字队怎能说废就废?”亦是有人劝诫。
而蒋如荆哼笑:“那狗贼把持朝政一日,便是有千万的百姓受难。”
于是一弟兄道:“此事无需再等。”
“为人臣子为人分忧解难,而官家身陷囹圄,受此大辱,臣等不得再忍耐。”蒋如荆咬牙切齿。
“只是……尔等现下已无官职,如何再入内廷揪出那狗贼?”青字三号校尉秦勉本是前来相送,却见如此场面,便提了疑议,“蒋大人不得冲动啊。”
“秦大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青字队未受难是幸事,但姚指挥使为人坦荡正直,莫须有之罪当头却无可辩驳。这阉狗其心可诛,妄想谋政夺权,是天大的胆子。”蒋如荆道,“我到底是粗人,秦大人所说我明白。但杀了魏无忌,方是解了我等心头大患,眼下只能快人一步,在令牌还未上缴之前,入殿杀贼。”
“杀了这阉狗还姚指挥使清白!”
“杀了阉狗为姚大哥偿命!”
“杀了阉狗!”
现如今是群情激愤,大家无一不为除魏阉狗而后快。
而此消息传入魏无忌耳中之时,不过才过了两炷香时间。捻着微白的长鬓发,魏无忌轻笑出声:“不识眼色,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