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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友清画了几张废稿,只嫌他总是乱动。画是画的脸面,一张油画。他在沙发上坐着,睁大眼,微垂下头。南友清问他怎么能不动,他笑,心里很过意不去,嘴上却说:“睡着了才能不动。”
职业的模特更能自持,黎兆熊却是头回,克制不住。要躺下,又会闭眼,没了五官,也很不好。这张画总不成,他两个都失了耐性,终于索性撂下。南友清说:“黎先生多教我看几眼。看多了,便不用模特,可以记住的。”
说话时凑过来,喷了香水,香水味窜进黎兆熊鼻子里,让他一抖。他问:“这什么香?”
南友清道:“说了你也分不清。”
很名贵的。南友清手里没钱,家里却有。他伯父是做船运的,如今在华阳。只可惜他是偏房,钱本来分不多,又叫父母败光了。这不是什么新鲜故事,黎兆熊见过很多,并不同情,只觉得有趣。大家族里的孤弱公子,很得旧式小说的意味。又或者外国故事,流落外地的贵族子弟,雪白的肤色,眼睛必当深邃逼人。
黎兆熊说:“我分不清是什么香,就只都当是你的香。”
言语近乎调情。他猜度南友清肯接。这是他们见面第四五回。一见如故算不上,但确乎很熟悉。黎兆熊多年不谈情,如今再作冯妇,心头只乱跳。这些年也并非全心如止水,毕竟他不是甚么古井。春秋正盛,也很寂寞。中夜醒了,反复地想,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怎么办。
这心态实在很妾妇,像担忧摽有梅。中间有想跟人凑合的意思,但又怕暴露自身,若想全无损失,不再增加知道秘密的人数,便只能想着要同徐慎如凑合。毕竟徐慎如已经知道了他。当然也只是想想。他跟徐慎如后来打过交道,因为经费一类事,但二人真无法熟。他这种心思想多了,再见面就有些异样,居然有模有样地幻想起来。事后,羞愧地连扇自己几个巴掌,这才终于醒了,再有下次,便读书。
读了不少,甚至又自学,学会了一门外语。
南友清很会“投桃报李”。或叫得寸进尺。他说:“我给你画一张大点的画吧。完整的。”
黎兆熊初还不解,问他:“大的什么?”
南友清道:“肖像。”
说着往他身上看。他外衣脱了,里面是毛衫,衬衣,领子很挺括,雪白雪白。黎兆熊忽然明白他是要画全身,竟还羞了,说:“原来那些全身像,画师和模特,都要先调情的么?”
南友清说:“当然不是。那些是艺术。”
黎兆熊抬声道:“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