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迟莘抵达公馆时，杨妈真情实意赞她。

“太太先前便说过，辜小姐貌美浑然天成。就缺些造物添花。今天涂了唇脂，果然万里挑一。”

而太太仿佛与杨妈约好般。当迟莘在纱帐前坐下时，她破天荒开口说话。

“辜小姐涂上这口红真美。”

纱帐后的声音遥遥传来。

迟莘抿嘴唇笑。今天气氛稍微轻松了些。她思忖着，便挑了本夏日散文集，缓缓朗读。

如是往日，她诵读两三篇后，太太就困倦入眠。今日却反常，与她说起文中那梅子碎冰汤来。

“辜小姐声音又脆又娇，倒是与这梅子碎冰汤吻合。如今气温转好，身子惫热，倒是让人想起那凉滋滋甜味来。”

迟莘坦荡接过话茬：“不怕太太笑，迟莘只是在书上见过它。想来是梅子酸甜，碎冰冷脆，着实是夏日极佳伴侣。”

太太也就提了那么一句，继而又陷入沉默。

纱帐轻晃，帐后人昏昏欲睡。

迟莘念罢时声音已转轻不可闻。她蹑声走出房门时，杨妈已备好了一个小包裹——包裹内是她的月例。今日却还另多了个物件。

那是个通身剔透的小玻璃瓶，呈六边棱角分明。装着半管液体，明紫红色，还未靠近，先闻到氤氲芳香。

酸甜交织，冰凉凉脆。

杨妈执起她手腕，却不靠近，遥遥捻下喷头。

“辜小姐今日有心选夏日风光，太太愿投桃报李，赠一管冰梅香。”

迟莘抵达家中时，那纨绔少爷正在铜镜内贪食螺钿中的胭脂。

铜镜内与镜外装饰一致。迟莘离开前将螺钿放置附近，镜外纹丝不动，镜内却已经挖了半空。

少爷右手五指尽数沾染胭脂，唇瓣正吸吮着食指并无名指，念念不舍。胭脂粘连涎液，拉出缠绵银丝，蜿蜒至下颔。

“饿。”

灭若只觉双目烧得剧痛，肚腹饥饿。世间唯一灼灼香味，能解胃疾，便是那盒精细胭脂。他卷袭大片殷红，胭脂皆黏在唇角肌肤，唯独咽落下肚的便是靡靡香味。

他快饿得发疯。陡然闻到新鲜梅子皮开肉绽，酸甜迸裂。

迟莘刚在铜镜前坐落，就有镜妖从其中迫不及待探出。捉住她手腕，唇肉熨帖，牙齿轻咬。

“小爷饿了。”

他含糊不清念叨。仿佛受了极大委屈般，反复惦记着他的可怜肠胃。

矜贵如他何曾受过这份焦灼饿意。若他一声令下，没有百千，也有数十妙龄少女在他美貌下失神，恨不得就地献身。

迟莘寻出只瓷勺，舀满满一羹梅子碎冰香。灭若兀自执拗，非要她咬破手指，献出鲜红血珠来，供他饱腹。

镜妖吃得鲜血果腹，亦要食香气作甜点。那羹梅子碎冰依然清香，却不再捉人鼻舌，寻常难辨。

灭若终于舒畅，却瞧他那献血供香的小女仆愁眉不展。

“你愁什么？”

“阿若少爷原来喜欢食化妆品，还是无市之宝。看来迟莘只能将自己卖给太太，不然怎抵得起一勺梅子碎冰。”

灭若只当她发癔。

“你这娇弱身板，那公馆怕不是养小姐，买你放玻璃房内观赏？”

迟莘望她双手，少女肌肤柔白剔透，浑然不似女佣模样。

她装模作样叹气：“迟莘不中用。只幸阿若少爷是个成熟镜妖了，应当能游走各家镜内，食百种化妆品，也无需迟莘操劳。”

灭若全然没料到被她反刺一句。再看他小女仆，正低头绞着手指，仿佛刚才那一句只是随口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