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念念的新家在靠近西海的地方，这里的渔民风里来雨里去的在海上浮浮沉沉，见惯了大风大浪，也听多了来往还可的奇闻轶事，反倒对胡夫脸上的伤痕并无多少在意，往来还会互相赠鱼送珠。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渔民们不像山民那般喜欢上什么集市城镇，更乐于成日坐在船上撒网捕获，你来我往的互相夸奖对方的捕鱼技巧，或是谁家收获更多，偶遇了同为渔民的船，就吆喝着招呼过来分享成果。
胡夫也打造了一艘渔船，平日一家三口就在船上随风出海，三五十日才上一次岸用积攒下来的珍珠海参去市集换些米粮之类的必需品，一般都是朱娘一个人去，念念修为不精，维持人形最多不过一时辰，久了就会原形毕露，不好带着她冒险。
胡夫还是不太喜欢到人前去，只偶尔如果要买些大件物品，才会跟在朱娘身后带个斗笠过去。
渔船造的颇大，除得路在外的一层，舱内往下还有两层，煮吃跟养海参的池子都在上边那层，往下两层才是住的地方，这么做自然是为了照顾念念，念念平日就在最下层的地方瘫着，随便怎么甩尾巴都行，虽说阴暗潮湿了一些，但念念觉得这反而像极了自己跟阿爸在洞穴生活的氛围，所以反而觉得欢喜极了。
见识过那天的火焰之后，念念就很少在念叨着要去找阿爸，她知道现在的自己确实不适合露面到处跑，还不如静下心来专心修炼，早日修的稳定的人形，再去找阿爸。
入夏后雷雨多，海岸边能看到许多渔船并着排搁浅在那，渔民们虽然需要打鱼过活，但也不至于拿命冒险，雷雨天海浪汹涌，稍有不慎就会翻船，纵使水性再好在风浪里也撑不了多久，所以干脆就靠岸停歇，三三两两的船只靠在一起，渔民家的孩儿会跑到岸上的沙滩去挖沙蟹，做父母的就在船上看着孩子们闹腾，开着玩笑说你家孩子鬼机灵，我家孩子就是皮。
朱娘也遇上几个妇人的热情，问着她家小姑娘身子咋样了，还是不能见风？
“那孩子没满月就出生，根子骨就不好，也怪我跟她阿爹没本事，赚不了钱给她找大夫，只能精细着养，听天由命吧。”朱娘边说边红了眼眶，完美演绎一个为了孩子操碎心的母亲形象。
朱娘生得秀美，虽然不是那种倾国倾城，不过如今身边都是凡夫俗子，被衬托之下自然就显得小家碧玉可贵起来，红了眼眶就如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饶是这些自以为跟他同为母亲的妇女也都软了心肠安慰她：“难为你了，但你这么难过也不是办法，你跟老胡总该想想再要一个，万一这……呸呸呸，再要一个，这海上不平静，有个万一，也好照顾你家丫头不是！”
朱娘擦擦眼角叹口气：“哪有那么容易，我当初生念念伤了底子，大夫说了，怕是以后都难有孩子……算了我也认了，只求念念平平安安长大，将来买个赘婿就是了。”
“这也是个法子……既然要赘婿，可别等什么将来了。”这雨势渐渐小了，临船的妇人胆子大，直接跳了过来，有些神秘兮兮的凑近了朱娘；“东市每年这时候都有牙婆子……虽说来路不干净，但到了船上还能跑哪去，我前次就看见过几个苗子还不错的，你男人虽然看不出来，但你这般貌美，想来你家丫头也是美人胚子，总不能委屈了她，你要是有想法，明日我便带你去看看，如何？”
朱娘原来只是说着敷衍的，现在人家直接上门当媒婆了，她是又尴尬又无奈，倒也不好把话说绝了不去，只得假意很有想法的笑着点点头道：“那就多谢姐姐了，只是……会不会很贵，我们家你也知道，念念离不开药罐子，手里可没多少银两。”
“你且放心，我听过那牙婆子叫卖，长得好的顶多三钱银子，看起来带病气的百来文，都不贵，而且年纪都还不大，这时候买回来养好了，将来跟你家丫头自然过的也恩爱。”这妇人说得诚恳，神色间毫无算计，确实是发自内心想帮朱娘。
见状朱娘再不好找借口了，便千恩万谢的把人送回去了，回头胡夫从下边上来，见朱娘一脸别扭的皱眉模样，问道：“怎么了？”
朱娘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左思右想才开口道：“对门的张嫂，我开玩笑说要给念念买个赘婿，结果人家当真了，热心肠的想带我去牙婆子那里挑一个。”
胡夫也有些顿住，随后闷笑了一声道：“也行，你先去看看，回头我们去把孩子偷出来送县衙，也算福报。”
胡夫这么一说朱娘便定下心了：“那成，我明日跟她去看看，要只是单纯的人贩子，把孩子偷去县衙，这人贩子断他双足，就算完事了。”
“倘若并非单纯人贩子。”胡夫抓着烟杆子抽了口旱烟道：“寻常妖魔便罢了，若是那几只老怪，你我还是赶紧带着孩子搬家要紧。”
第二日天空放晴，日暮时胡夫将船靠近海滩送朱娘上岸，那张家嫂子早已等在那里，不过这日天气颇好，还有不少渔船依然在海上徘徊，只有少数渐渐靠向岸边，胡夫就在甲板上处理那些鱼，看着种类划分，有些可以腌制起来，有的只能这两日就该吃掉，不然就装水盆里养着回头出售给来收购海产的商贩。
念念化了人形上来甲板也帮忙处理那些鱼，她很少出现，不过靠的近的张家嫂子家的人是见过几回的，那家的大姑娘张倩就跑过来跟念念问要不要一起去挖沙蟹，念念记着自己变化不能太久，道声谢就婉拒了。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这日头沉到半忽然起了风，念念便准备进屋去了，结果旁边张嫂家来人问有没有见到张倩，胡夫犹豫一瞬，便让念念先进屋，跟张嫂家男人一块去找人去了。
念念见此就有些坐立难安，雨势很快来临，渔船因着风吹雨打微微摇晃，她依稀听见风雨中有谁在喊救命。
一下子坐不住就去了船尾眺望，果然看到了几海里外一个起起浮浮的黑点，风雨打得她脸上生疼，念念朝着张家的船喊了好几声也没人理她，终于是一咬牙跳下了水。
念念与生俱来在水中无需呼吸也能自由的天赋，纵使海水中暗流汹涌，只要她勉励坚持也能窜过去不被卷入其中。
这才终于游到了已经沉下海的那小姑娘身边，此时张倩已经昏迷，念念从后面抱住她就往回游，还好她的人形一直没有溃散，才能喘息着把人拖上了岸，林哲宇又再努力给张倩做胸腔复苏。
但张倩迟迟没有吐出海水的动作，念念一急之下不得已动用了法术，张倩这才咳嗽着翻过身吐了一堆的海水，跟着哇的一声大哭抱紧念念。
胡夫那边带着张家人找了一圈回来，看到两姑娘在沙滩上抱着，赶紧过去问怎么了。
张倩哭哭啼啼的说着，念念已经觉得双足发痒，便也装作咳嗽受寒的样子，胡夫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是要撑不住人形了，连忙把念念抱起来说道：“我家丫头可能受寒了，我先抱回去换身衣服，张家的也别说孩子了，赶紧带回去换身干净衣服，本来就受了惊，可别再受风寒了。”
张家那当家的才住嘴不再数落张倩，赶紧把张倩也抱起来，边道谢边往自己的船上跑。
再有大半个时辰，朱娘也回来了，一进船屋就往船舱下边跑，看到念念好好躺在床上，才松口气笑起来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你为了救张家大姑娘差点溺死了，可把我吓坏了！”
“我哪里会溺水。”念念也觉得这话好笑；“张家姑娘贪玩跳水，结果遇上大浪头，给卷到海里去了。”
“你救人是好事，干娘也不是想怪你，不过以后还是当心些，差点就露馅了不是。”朱娘说这一有所值的看了眼念念的鳞尾。
念念乖巧的点点头，跟着就问：“义父说干娘你去探查人贩子老窝了，可有看出什么？”
朱娘看她头发还没干，起身去拿了棉布长巾给她擦头发：“是姑获鸟，算不得大恶，也谈不上好人。”
念念微微怔愣，有些听不太明白这话，追问道：“那到底怎么说？”
“……姑获鸟乃是难产而死的女子怨气所化。”朱娘轻柔地给孩子擦着头发，语气温缓的跟他讲解道：“他们会把不受父母疼爱，或是被抛弃的孩子带走，送给需要孩子的人。”
“那，那是好的，不是吗？”念念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这个姑获鸟在贩卖孩子，不是送给需要孩子的人！”
“我打听了一下。”朱娘必须要教会这孩子人心的险恶之余，也希望念念知道，妖魔也不一定都是温善仁慈的；“往年也有些人从这姑获鸟牙婆手中买去孩子，那户人家后来或是家破人亡，或是妻离子散，都是不得善了。”
念念便心绪复杂地抿住了嘴：“……那，干娘跟义父，是不是要杀了她？”
“它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精怪，继续作恶徒增更多怨气，我会将它送到龙母庙，交由龙母处置。”怨气所孕育的精怪是杀不死的，只要还有怨恨就会复生，只能将它净化——但朱娘不具备超度的能力，索性这附近就有龙母庙，送与龙母处置便是最合适的方式了。
听到这念念才真的吐出一口浊气，又想到朱娘胡夫或许后半夜就会去跟那姑获鸟对阵，便扭身抓住朱娘的手央求道：“干娘，我跟你们一起去行不行？”
朱娘到没有一口拒绝，只想着也该让这孩子见见妖魔是如何战斗的了，略一沉吟便点头答应了：“可以，但你要注意万不可插手其中，你如今还小，可以多看看想想为何我们那般用招，但还不该你直接参与，明白吧？”
念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心里为自己能跟着一起去感到欢喜不已。
海上生明月，过子时后渔船便融入了海，烛火全无的渔船便是在月光大盛的海上，也只是乌蓬隐约反射出几分诡谲的光，念念便是在此时跟着胡夫朱娘下了船，朱娘擅长御风，便抱着念念乘云而起，胡夫不近不远的跟在他们后头。
那姑获鸟也是大胆，居然带着那几个孩子就在龙母庙附近的破木屋里落脚，像是根本不害怕龙母神威。
朱娘带着念念出现时，姑获鸟也没有多惊慌，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今夜，只是她怀里还抱着个小娃娃，这让朱娘有些投鼠忌器：“……你且把孩子放下，我非来取你性命。”
“你是取不了我的命。”姑获鸟巧笑倩兮，倒还真的扭头去把孩子放到了稻草上；“你今日来是我就察觉了，七星蛛娘……你不好好的给西王母织云彩，偏要跟那天狐纠缠不清，如今沦落为妖，当真值得吗？”
胡夫对着念念示意，念念便小跑着到了一边的草垛缩起来，而朱娘却不急于在此处动手，毕竟孩子就在附近，怕有个万一伤到孩子，就弹出了蛛丝意图缠住姑获鸟，把她带出去。
那姑获鸟自然不答应，自她身后忽然弹出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漆黑的羽毛散泛着暗哑的光泽，看起来不像是寻常羽翼，反倒是一片片羽毛形状的玄铁片。
胡夫意识到这家伙可能会来个天女散花，连忙拉起结界把三人笼在结界内，以避免那些羽毛溅射时将周围入睡的孩子也都射杀当场。
三人战作一团，念念隔着透明的结界仔细观察义父干娘的身法，也观察者姑获鸟的战斗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