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6）（1 / 2）
情绪是有源头的，就像江河的尽头是溪流。
高悦摔倒把脚崴了，还好她这天穿的是裤子，不至于走光。她坐在路牙石上，脱下细高跟的亮皮短靴扔了出去，罗轩帮她把靴子捡回来，她不接靴子不说话，只是低头恨恨地喘着粗气，眼睛布满红血丝。
街上人来人往，穿臃肿校服的中学生们骑着自行车经过，留下一两声清脆的铃音，早餐铺飘出肉包子和甜豆浆的浓郁香味。
美女就是美女，发脾气的时候也是好看的，饱满红润的嘴唇嘟起，眼皮一动泪水就滚下来了。她好像才发现罗轩站在旁边，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扭头背对罗轩说：“疼死老娘了，操。”
“穿上，你不冷吗？”罗轩执着地将靴子递给她。
她动作笨拙地要站起来，不忘拽着一只帆布手提袋，白色袋子上沾土很明显。罗轩挎住她的胳膊帮她站稳，她单腿站在路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陈宇涵！我脚崴了。”她喊他名字时是兴师问罪的架势，喊完名字哭腔就上来了，她绷不住生气的表情，捂嘴哭得更凶。
“烦死了，陈宇涵，你为什么总这样，我受够你了!你家里人觉得我没学历配不上你，你妈你姐姐对我冷嘲热讽，当着我的面说要给你介绍女大学生，将来生的孩子智商高，好啊，你去找啊……”她气得想要跺脚，脚尖一着地就倒吸一口冷气。
过年后再见到高悦，罗轩就感觉她心情不好，心里藏着事，时不时盯着窗户发呆。这次的情绪崩溃像是趁机发泄。
路过的人往这边看，以为是小情侣闹别扭，罗轩僵直地站在高悦身边，考虑该不该把她扶回店内。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高悦的情绪渐渐稳定，她囊着鼻子说：“你别回来，你还在实习期，请假多不好啊。我没事，没什么大事……我骗你的，那个，你忘带的东西我让轩轩送去。”
罗轩听到自己名子，满脑疑惑，不知道要干什么。
“轩轩，你帮我把这个袋子交给老陈，我脚腕子疼，走不了路。他在安里大厦，你可以打个车过去，路费跟我报销。到楼下你打他电话他自己出来拿，你有他电话号码的是吧？”
罗轩点点头，他说：“我不用坐出租过去，他不急着用吧。”
“去安里大厦挺远的。”高悦抽了抽鼻子，眼睛还有点红。
“没事。”他递给她两张纸巾，让她擦擦脸颊上挂着的泪。
安里大厦绝对是滨城的地标性建筑，邀请了国际著名鬼才建筑师设计，风格前卫大胆。船帆形状的建筑外形，中部有镂空，全玻璃过道，外面的人抬头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在半空中走。大厦处于CBD，周围都是宏伟壮观的建筑，尽管如此，安里大厦依旧像破浪的帆一般显眼。
“谢啦。”
陈宇涵拿完袋子就匆忙消失在安里大厦的入口，此时距离罗轩打电话给他已经过去将近半个小时。罗轩在寒冷的室外哆哆嗦嗦地等待这么久，胃里没东西，一阵一阵绞痛。他搓搓手，准备回去。
衣着打扮光鲜亮丽的白领从林立的高楼大厦涌出，靠街的餐厅有巨大而洁净的玻璃墙，一道玻璃之隔，里面是精美的装饰和坐在软沙发上慵懒地享用美食的人。
罗轩没有进去的念头。虽然他头脑发晕，但他清楚这里餐厅的价位是他负担不起的，他口袋里没多少钱，他有钱也不会在这里吃饭，性价比太低，吃完会心疼。
他沉默地在街上走，突然站住不动，找出手机在刺骨寒风中笨拙地打字。
[明允，你吃饭了吗？]
江明允没有立即回复他，罗轩看到路对面的公交站台，小跑过去躲在站牌后面。
[没，待会儿吃，还在忙。]
罗轩打了几行字又删掉，只发过去：[我给你送饭吧。]
对面一直没反应，罗轩猜测江明允太忙所以没看到，他担忧他没时间吃午饭，便自作主张带饭给他。
面前这家餐厅的门框材质是金色金属，金色门框映照出一个瘦削青年略微驼背的身影。罗轩垂头瞧着自己的脚尖，再左右看看。有人结伴从餐厅里出来，他向侧面挪了一步以防挡道，望了望里面然后进门。
自己在餐厅外停留的时间太长了！
意识到这一点，罗轩感到羞愧。不过是进入一个吃饭的地方，有什么值得踟蹰的呢？他在门外徘徊不前的样子一定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小孩。
罗轩把口罩拉到下巴，双手握在一起缓慢地揉捏。
“可以外带吗？”
穿西装马甲的服务生说：“可以的，先生。”
罗轩仰头看前上方屏幕显示的推荐菜品，他眯着眼，看起来相当纠结，服务生抽出一份菜单递给他。
“您可以看菜单。”年轻的服务生露出友好的微笑。
罗轩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连说两句谢谢。
安里大厦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众多，罗轩提着一包东西跟在别人后面。
“对不起！外卖不能进入这里。”保安像一堵墙挡在罗轩面前。
罗轩委屈地说：“我不是送外卖的，我来找人。”
“那你先去前台。”
罗轩顺着保安手指的方向看到安里公司的银黑色徽标，然后他的视线挪到青春靓丽的前台接待身上。因为在午休时间，前台只留两个人值班。
“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
罗轩咽下一口唾液，“我来送饭的，但我打他电话他没接……”
他戴着口罩，眼神里全是茫然无措，手不知该往哪里放，搭在柜台边缘又收了回来。
跟他说话的这名前台小姐姐化着精致的妆容，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声音甜美。
“您找谁？您也可以把午餐放在我们这里，我们这边会通知他来取的。”
罗轩对她说：“江明允，江水的‘江’，明亮的‘明’，允许的‘允’。”
她好奇地瞄一眼他的口罩，问：“您是？”
“我……我是他家人。”罗轩低下头，不自在地摸了摸耳边的头发。
另一名前台接待走过来，“怎么了？”
“他找江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