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2）（1 / 2）
罗轩醒来时习惯性地拿起闹钟看时间，时针指向七，江明允大概结束晨跑快回来了。
在一起生活很容易就能摸清彼此的习惯。江明允工作日六点起床，六点到七点会外出晨跑，他们的公寓紧邻湖滨公园，藏在树林中的橡胶跑道曲曲折折地绕湖一圈，遇到下雨天，他会在跑步机上戴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跑完十千米，七点到八点是洗澡和吃早餐的时间，八点左右他便开车去上班。
罗轩从床上坐起身，他打了个哈欠，耷拉着脑袋等待迷蒙的状态从身上褪去。他又瞄一眼闹钟，强打精神掀开被子跳下床，不给自己钻回被窝的机会。
他努力过，他努力在天还没亮时起床，在黑暗里集中注意且无声无息地等待着，等待另一个人醒来。他想对他说早安，语气在他心里再三斟酌，心脏缩成一小团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动；他想看他奔跑时的背影，汗水打湿他后颈细软的头发，风从前方涌来，经过他再扑进他怀里；他想让自己不那么一无是处，至少在某一方面，他能使他满意，让他感觉舒适，两个人站一块儿能有那么一点和谐，不至于像房东和房客。
“你不用早起，睡吧。”江明允不愿意他跟在自己身后。
罗轩站在镜子前打湿刘海，夹在指间捋直，希望能遮住额头上棕黑色的痂。不经意间他与镜子里的人对视，单眼皮小眼睛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他揉揉眼睛，转身离开卫生间。他脱下睡衣换好衣服，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
家里只有罗轩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打开冰箱端出一个长方形的玻璃烤盘，里面盛着昨晚做的千层面，他加了大量芝士碎，加热又冷却后的芝士凝成一片油腻的焦黄。
他把烤盘塞进烤箱，碎裂声吓得他一哆嗦，很快他意识到声音是从外面传进来。
“明允，是你吗？你回来了？”罗轩听动静推开房门。
地上躺着碎瓷片，瓷片沾染红色液体，很大可能性是血。江明允皱眉看着自己的虎口，长度超过五米的黄金蟒吐着信子在玻璃箱里爬，它昨天刚褪完皮，鳞片油亮反光，蛇身柔腻光滑得像人的大腿。
罗轩扑过去抓起江明允的手，果然有两排细小的牙痕，伤口往外冒血滴。
“没事，喂它的时候不小心被咬了，露西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江明允若无其事地把手抽回来，他见罗轩低头盯着碎瓷片上的血，解释道：“鸡肉里的血。罗，你去做饭，我收拾一下这里。”
他称他为“罗”，发音是“洛”。罗轩不喜欢江明允这样叫他，“罗”是姓氏，不是独属于他的名。
“你说过这条蛇很温和。”罗轩听起来有些委屈，这句话本应是质问。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罗。”
烤箱适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叮，罗轩把快要溢出来的不满重新塞回心底，他认命地继续准备早餐。戴着手套端出烤盘，芝士的浓香和番茄肉酱的咸香在厨房里弥漫，他用刀将千层面分割成小块，被酱料包裹的面很软，下刀时挤出少许汁水。
“有进步。”江明允拿着叉子评价今天的早餐，“我喜欢里面的芝士。”
“热量已经爆表了，你不知道我加进去多少芝士。”罗轩说着，嘴角弯出向上的弧度，又给他往盘子里盛了一块。
江明允端起牛奶，他先跟罗轩说：“中午可以少吃点。”
即将出门时，江明允对着门口的等身镜整理领带，他虎口有伤，动作明显比平时笨拙。罗轩擦干手上的水，上前解开他领带，他抻直衣领，抹平领带的褶皱，在他胸前精心打了个结，往上推，然后将衣领下折。
“谢谢。”江明允很满意，甚至带有宠溺意味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结婚之前罗轩不会打领带，如果江明允知道这个一定会非常惊讶。
江明允出门了，罗轩趴在窗边，脑袋压得很低很低。他的目光搜索着过往的车辆，他看见江明允的车从楼下快速驶过，心底的苦闷又泛上来，带着几分怅然若失。
罗轩将今早剩下的千层面装进便当盒，便当盒连同一本英语词汇书被塞进背包里，他环顾四周，一切都已整理妥当，然后他安心地锁门外出。
地铁在早高峰时段人挤人，所幸他只需要坐两站，不用换乘。罗轩贴在角落里，所见都是人，掏着口袋的男人，散发香水味的女人，背着书包的小孩，白头发的老人。噪音与气味织成一张混乱的网，罗轩逃进自己的世界中。
连续几天躲在云层后面的太阳终于肯见人了，罗轩被暖烘烘的阳光照着，再也支撑不住，缓慢地阖上了眼皮。他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兼职营业员，每天凌晨才能到家，有时候半夜饿得受不了，泡一桶方便面吃着吃着就能趴在桌子上睡着，早晨被闹钟惊醒，发现口水粘湿了袖子，腰酸背痛浑身难受。
他听到猫叫，机械地抬起头，眼睛睁开条缝，视线只到达来人的腰部。
“你很累吗？”是关心的语气，他说话十分轻柔。
罗轩完全清醒，他仰头看向这位提着猫包的顾客，下一秒就做贼心虚似的移开眼。
“给猫洗澡，现在方便吗？”他把猫包放在桌子上，包里的蓝白英短是个话痨，叫个不停。
一股神奇的力量驱散了罗轩的疲惫，他立马站起来说：“现在是营业时间，当然方便。”
“不止这一只。”
“好。”
方才的一瞥在罗轩脑海中静止，两人视线毫无准备地撞在一处，那双浅棕色的眼睛衬有宽大的欧式双眼皮，眨眼时睫毛像羽毛扇子盖住下眼皮，他眉骨高鼻梁挺嘴唇薄，出色的五官自然而然地吸引别人的注意。
罗轩不好意思盯着他看，但早已用余光将他打量了不下十遍。他头发侧分，薄刘海遮挡部分额头，上身穿着米白色的短款加绒外套，内里搭配松石绿色的毛衣，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牛仔裤，鞋是白的，很干净。
清清爽爽的一个人，散发着几分书卷气，罗轩猜测他是附近江华大学的学生。
罗轩没想到对方的“不止这一只”是“很多很多只”的意思，虎斑美短、塌鼻子加菲、德文卷毛猫、短腿曼基康、山猫纹布偶……最后他抱进来一只狸花。
一时间，宠物店里都是猫的合唱，笼子里的狗也开始吠叫。
有钱人啊！
“你养这么多猫！”罗轩忍不住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