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1）（1 / 2）
谁也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新婚当夜他们就进了警局。
此时距离罗轩认识江明允还不到两个月。
深夜，在附近街区巡逻的警察接到一名独居老妇人的报警电话。她一口气说不全一个完整的句子，喉咙口挤出几个字便不得不停下来喘气，苍老的气管发出不堪重负的浊声，像破旧的管风琴在一遍又一遍试音，而她却执着地用沙哑的嗓音反复渲染邻居家发出的那种恐怖声音。
“哦，上帝啊！上帝保佑……在我过去的八十年里从来没有听到这样的惨叫声。哦，警官，我敢保证，隔壁一定发生了凶杀案，任何人都会这样认为……”
大舒马赫街远离繁忙的市区，居民大多是比较富裕的中产阶级，这片的治安一向稳定，十年遇不到一起恶性案件。老妇人的这通电话立马使巡逻警察埋藏在陈年累积的脂肪底下的英雄心有力震颤，两人迅速坐进路边停放的警车，调头赶往大舒马赫街14号。
独栋的两层别墅，院子里有棵枫树，稀稀落落的几片叶子挂在枝头，树枝分割开二楼窗口透出来的光，在地面拼出瘦长黑影。
胖警员按下门铃，在院门外听不到房子是否有门铃声，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不见人出来。也许是门铃坏了，显然两位警察先生不这么认为。
“准备好枪。”胖警员对他稍显年轻的同伴说。
他们翻过并不高的庭院护栏，踏过衰败的草坪，迈上白色的阶梯，站在挂着冬青枝编成的圣诞花环的棕黑木门前。
敲门声突兀地出现在夜里。
“先生，我们是警察，您被举报噪音扰民，请打开门。”胖警员侧耳听门内的动静，一无所获。
胖警员厉声喊：“先生，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警察证。”门口灯光亮起，这一角模糊的世界被驱散。
说话的是个成年男子，一门之隔，他可以通过猫眼看见外面站着的两名黑衣警察。
警察熟练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证件，两人的动作几乎一致，将警察证出示给门内的男人。
智能门锁咯噔一声，门向内打开，房子里温暖的空气往外逃逸。一楼没开灯，二楼的灯沿着楼梯漫下来，他身后是蛰伏的黑暗。不过，明亮的门灯足够让警察看清这个男人的体格、面容、装束。
他们不得不仰视他，门内的男人身高绝对超过六英尺。他看起来很漂亮，原谅警察用“漂亮”来形容一个超过六英尺的男人，这人五官相当精致，感觉不是纯种白人，可能混了亚洲血统。他身穿灰蓝色天鹅绒系带睡衣，领口拢得有些松，露出紧实的肌肉，这暴露出他不像气质表现的那般文弱。
然后，警察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右手，新鲜的血液爬过他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滴在木地板上。他在遮掩，将手藏在身后。
警察强行进门检查，漂亮男人想阻拦，却被胖警员推到墙边，胖警员拿着手枪警告他别乱动，年轻警员循着灯光跑上楼。
卧室门开着，被子扭曲地蜷在床边，填充枕头的羽毛遍地都是。一个人趴在床中央，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他听到上楼的声音，艰难地把脸转向门口，满脸血，惊恐又绝望，血在床单上涂抹出一幅混乱的画。他嘴里塞着衬衫不能说话，只能用通红的眼睛盯着来人，让人联想到待宰的羔羊。
随后到来的两辆警车带走了他们，他们在不同的警车里，罗轩从警察那里得到一张御寒的毯子。
“你叫什么名字？”女警察尽量温柔地问他。
罗轩缩在毯子里，他低着头不说话，女警换英语问了一遍，他抬头胆怯地看她一眼，仍然低着头。罗轩不是不搭理人，实际上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受害者始终不开口，警察只能从犯罪嫌疑人入手。
单面透视玻璃墙外，几名警员肆无忌惮地打量坐在长桌尽头的男人。由于被带走时太过匆忙，他衣着并不考究，宽松的裤子，烟灰色长羊绒大衣，里面甚至还穿着那件灰蓝色睡衣。他头发乱糟糟地挡在额前，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手肘抵在桌面，左手虚握着靠在唇边，双目无神，他右手受伤，经过简单的处理，垂在身侧。
“我知道他。”翘腿坐在椅子上的中年警员说，“Myron·Jiang，他母亲是德裔米国人，我很早之前看过相关报道。”
“看着有点面熟，是不是明星？明早会不会有媒体来采访我们？”
其他人相继附和：“他肯定是明星。”
“你们这群只关注工资、物价和天气预报的傻瓜。”最初说话的警员笑骂道，否定了这种猜测。
旁边的警员抱臂倚着桌沿问：“很早之前看过报道，有多早？”
“那时候我大概还单身呢。”现在，他女儿已经上中学了。
其他人一听来了兴趣，“这个Myron·Jiang十几年前差不多就是个中学生吧。”
那个警员指指脑袋，高深地说：“智慧是不能用年龄来衡量的。”
审讯室内，对话也在进行中。
江明允礼貌地提出请求：“我爱人只会说汉语，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派个有耐心的警官用同声传译软件陪他说说话？”
“我们有警员会说汉语。”
华国国际地位上升，外国人会说汉语不稀奇。
警长朝单面玻璃墙点头示意，随后一名警员开门出去。
江明允脸上露出感激的微笑。从他眼中，警长看不到一丝后悔、愧疚和紧张，这太不寻常了。
他表情严肃、态度严正，对江明允说：“江先生，我们知道您跟罗先生是合法配偶，然而家暴同样是违法的。”
“我知道。”江明允这样回应，“我没有家暴。”
“违反配偶意志发生性行为也不行，我听说华国不讲究这个，但这是在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