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涡深没马(十六)(1 / 2)
凡间一日,不过沧海一瞬。但裴渡遥望着日头东升便心知,留给他们和淮叶的时间都已不多了。
贺府的前后门如今无一不是重兵把守,全副武装,雪亮的刀戟寒光阵阵,毫不留情。这些人和从前贺府那群瘦猴似的侍卫们完全不同,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种真正源于沙场的血气和煞气,远远望去恍若一排修罗,镇守着地狱的入口。
裴渡与夏湖躲在巷口观察了一会,发现他们时刻都很警惕,几乎找不到破绽,从神情体态来判断,他甚至怀疑这些人可能都是从附近的军营里抽调过来的将士。如今看来贺府所涉及的势力,似乎远远比他们所想的更广。
裴渡心道,明目张胆地做出来这种腌臜事,到头来竟然缩进壳里扮乌龟,看起来是真的有人急不可耐,知道自己的狐狸尾巴很快就要藏不住了。
其实以夏湖的身手,就算再带三个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拖油瓶,硬闯进一个小小的贺府固然不在话下,但如今百姓对淮叶的仇恨首当其冲,若是他们决心挖开这件事的真相,除了单纯的臆测,只有可信的依据才是对他的当头一棒,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惜他和夏湖两个对眧云镇来说完全是陌生面孔,比起似乎树碑立传的贺府来说根本没有一点可信度可言。
因此,硬闯绝不是上策。
就在这时举棋不定间,裴渡的身边突然擦过了一个人,不轻不重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裴渡似有所感,扭头一看。
“跟我来。”
一身灰袍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悄悄地说。虽然她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容,但裴渡还是凭借着那双有些熟悉的眼睛认出了来人。
“你?”
“嘘,别说话!”那人很怕被人发现似的,赶紧说道。
裴渡扭头看了一眼那戒备森严的贺府大门,视线与夏湖相汇,两人轻轻的点了点头。
人流繁杂的街头,众人各忙着各的,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三人飞快的窜进了一条窄巷的深处。
他们跟着这个神秘人,左拐右拐了片刻之后,终于来到了一处偏僻生锈的小门前。裴渡伸长脖子越过围墙遥望过去,隐隐可以看到这竟然是贺府的一处隐秘的后门。
地方已经带到,眼见神秘人转身要走,夏湖一把拽住了她的袖角。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袁何还是贺朝?”
那双眼睛回头怒视了他们二人一眼,眸子里带着隐隐的泪光。
“没有谁,我自己。”少女低低地说,嗓音里带着呜咽。
裴渡问道:“阿芹?”
裹着灰袍的少女怔愣了一下,赶紧低着头拼命掰扯自己的袖子,不发一语。夏湖手一松,她便被这劲道带得连退三四步,躲开裴渡的搀扶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这或许是个陷阱。”
裴渡看着埋没在树荫下的巷尾:“也没准……她只是想来道歉吧。”
此番也算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二人推开虚掩的木门探入院内,发现这里原来是仆从们居住的偏院,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影。迈出偏院后走了半晌,夏湖就已然找到了去贺知舟书房的路。
越靠近前院,这里面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们就越多,紧张的气氛愈发弥漫里面。二人不想平生事端,只能尽数躲过这些耳目,悄悄地溜进贺知舟的书房。
这里的院子比上次深夜来访时更乱了,简直像是进了贼窝一般,各式的杂物被随手丢弃着一片狼藉。
夏湖跨过地上四处散落的纸张本册:“我能感到这里有一股微弱的气息,她的妖丹之前就应该藏在此处,应该是附在了什么物件上面。”
裴渡一边四处翻找着一边惊讶道:“还能附在别的东西上?那贺府的人又是如何找到的?”
夏湖皱眉沉吟:“或许……还有其他人掺和进来了也说不定。”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间裴渡一脚踏空,半个人身子一歪,活活陷进了地板里。他定睛一看,原来这片地板不知何时竟然破了一个大洞,直接卡到了他的大腿根。
夏湖跑过来:“伤到了?地上这么大一个洞看不见,脑子里想什么呢?”
裴渡被他细长的手指戳了一下脑门,有点不好意思地赶紧辩解道:“这么东西堆着我哪能看见……”但是忽然间,他脸色一变,“等等夏湖,这里面……我好像踩到了个东西。”
半晌过后,裴渡和一个精致的木匣一同被夏湖从地板坑里解救了出来,他们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并不是什么贵重的金银珠宝,不过是一沓泛黄的纸张而已。
裴渡将它拿出来翻开凑过去与夏湖一同看,发现上面的墨迹行云流水,十分潇洒,只不过前几章写的都是同样的两个字——“淮叶”。
这必定是贺知舟的字迹了。他也不亏是贺府的大少爷,单单写这两个字就用了很多种不同的字体,每一笔都颇有味道,浓墨蘸满,力透纸背,带着一点得意少年炫耀自己本事的骄纵。
裴渡正品鉴着贺知舟的字,夏湖却突然从旁边伸过手来替他翻了页,沉声道:“看够了没,你忘了我们在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