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篱带晚花(三)(1 / 2)
“好好在家呆着,我去去就回。”
它闻声支起脑袋,看到凌霄正背对着它站在床前,低头别别扭扭地捣鼓着身上一件不起眼的粗布衣衫。
这有点奇怪,因为凌霄平日里最喜穿浅色的衣服,仙界最上好的缎子摸上去滑若玉石,袖口领口绣着繁杂精致的纹路,勾勾绕绕晕出一片水一样的波纹。那也更适合他,再配合上俊俏的五官漾出浅浅一笑,便越发衬得他明朗如月,也不知道曾经勾走了多少女神仙的魂。
他整好了领子和衣摆,然而却老是系不好腰上的衣带,黑色的布条被不耐烦地胡乱在腰上缠了两圈,松垮垮地将掉不掉。
他瘪了下嘴,在法术凝出来的水镜面前用指尖有一下每一下地摆弄着衣带,总觉得这凡间的衣服自己穿得奇奇怪怪,不得要领。
忽然,他觉得腰上一勒。
“诶这不是给你玩的,别咬!”
水镜被迎面扑上来的白色影子在半空冲散,化作朵朵晶莹剔透的水花,凌霄在半空中一只手就劫住了那罪魁祸首的后颈,狠狠往怀里以按,一边把自己可怜的衣服带子从那一溜锋利的犬齿下解救了出来。
“小东西,真是我惯得你……”
食指伸过去在它的鼻尖上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权当惩罚,然而还来不及收回来却被两只反抗的爪子一左一右的抱住,湿润的舌头从尖嘴中探出来,在他掌心飞快地添了个遍。
“哎!”
他左手手心天生一块痒痒肉,粗糙的舌面如磨砂般砾过之后便在全身一下子窜过一阵电流,惊得凌霄背上的根根汗毛尽数竖了起来。没想到毕月仙尊坐下神仙金身的凌霄君唯一一条碰不得的老虎尾巴,今天被这个小东西占了先机。
凌霄抖了三抖,觉得自己身为主人威严尽失,另一只手拍开他的爪子轻声呵道:“干嘛呢,我今天才知道你是这么个坏东西。”
可偏偏他稍微带点厉色去瞪它,那碧色的眼珠里又盈满了天真的翠色,仿佛真真切切地毫无知觉似的。
毫无知觉个头,还真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平日里喝了半坛的酒去哪了?天天变着法的给他添堵,他这哪里是捡了个宠物。分明是给自己认了个祖宗。
小狐狸被扔回榻上,无所谓地翻过身来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它今天也知道了,凌霄其实生了一节十分扎眼好看的腰线,并且在后背那里,还有两个对称的腰窝,像两眼浅浅的甘泉,一边正好能乘得下一小口。
“别弄,今天没空跟你玩啊。”他说着拿起一旁收拾好的灰布包裹,“不会去很久的,你给我乖乖看家。”
碧色的眼眸静静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并不作声。
其实它也不算是心血来潮,只是两人这几个月以来抬头不见低头见,它早就在这个无聊的地方把凌霄此人的生活习惯七七八八摸了个门儿清。暂且按下立场不提,凌霄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容得下它,它也不吵他,待它往日离开这里之后去寻个宝贝玩意儿将恩情一了,这段过往也就归为一吹即散的前尘云烟了。
到时候他还做他名扬三界的凌霄君,他便也重拾昔日灭族的仇恨,从此以后天涯路远,再不想干,凌霄君不曾救过一只妖,而他,也从未闯入过这片如梦似幻的柳花仙境。
退路,它在来时的第一天便已想好了。只是凌霄此人平日里闲散致极,一片竹林一片天,酿酒饮酒,睡觉赏月,不问世事,乐得自在,足以气得任何一个整日批公文的老一辈神仙吹胡子瞪眼,哀叹三天三夜仙界衰败,后生不力。
可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一早便准备得匆忙,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去办。
它从榻上悄无声息地跃下来。
只不过是一两个季节过去了而已,对妖,对神仙,在他们漫长的生命里不过不值一提的弹指一挥间。若不是它整日对着一张脸闲得无聊,它也不会迫不得已将唯一一点所剩无几的好奇搁在凌霄的身上。
不过无所谓,它孑然一身剩在这世上逍遥自在,从不在谁那里奢求什么回报。
凌霄将斗笠扣在脑袋上,随手从仓库里提了一把剑做防身之用,背上包裹抬脚便要走。谁知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白色的身影就似一朵轻云飘过来,挡在了他的脚下,两只碧色的眸子望着他,像两颗纯净无暇的矿石。
凌霄不看它,他往左,它也往左,他往右,它也跟着往右。
于是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剑别回腰上腾出两只手将它抱了起来。这狐狸也不安分,爪子老往凌霄背上的包袱带子那儿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