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瘦马4(修)(1 / 2)
秋水跟着赵宝瑶的人走了,临走前依然秋波盈盈地回首看她。椒涂朝她点点头,她才最后走了。
当真是一步三回首,柔婉非常。
又一转首,赵钰冷着脸,一声不吭地在大风大雨中走了。
寅时末,风雨暂歇,朦胧的黑夜里,有女子轻轻的抽噎声,过了一会儿又消失了。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
她开门站在门口,这时山中雾一层一层地铺陈在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微微的冷意。
椒涂沿着连廊走,也不知道走至哪里,雾实在太严重,导致她没看见,一米之外的栏杆缺了一块,差点就直接走下去,掉到河里。
还好被人拉住。
“大清早的没睡醒就别瞎跑。”
赵钰上下两张嘴皮子一张一合,珠玉相碰的清脆声就在耳边“噔噔”响起,一大早的就带了不少怨气。
她抬眼过去:“你吃枪药了?”
“你才吃枪药了呢!”赵钰嫌弃地松开她,满脸不郁。“我看你是欲求不满,怕是一夜没睡吧!”
椒涂眸光流转,几分清丽,她略勾唇,一推赵钰胸膛:“走开。”
赵钰遭她这般对待,那起子郁愤和意气又被激发出来了。他几步走上去,椒涂也没想到他会把自己推倒。赵钰把她按在一道低矮的栏杆上,有干巴巴的芦苇从旁边探过来,而她半个身子都在栏杆之上,半坐着倚倒在上面,赵钰一手按着她肩,仿佛要把她推下去似的。
赵钰压上来,离得极近,他眼神带着威胁:“假子,你再推下试试?”
喊男人“假子”,这真是奇天大辱了。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哦,她不是。
椒涂八风不动,面上犹自安泰,她微微笑起:“赵少爷,你有本事就推我啊,今天把我从这推下去。”
这绝对是挑衅。
椒涂还嫌不够,把手搭在赵钰手上,往自己身上压。“嗯?怎么不动?赵少爷也怕了?”
赵钰暗恨她这幅冷静自若的神态,他踌躇地看着那只手,越汀这小子认个错会死吗?会死吗?就这么死要面子吗?只要他低个头,难道自己还会揪着不放?这下倒好,他把话说到这份上,自己是想下坡也难。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时,一声轻呼响起,两人一齐看去,就看到一个桃李之年的清秀尼姑捂着嘴,就要转身跑。
赵钰叫住她:“你等等!”他皱着眉问:“你跑什么?我们都是你的香客,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那尼姑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嗫嗫嚅嚅、闪烁其词:“您二位清早锻炼身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话就大有问题。
赵钰回过神来,看到他和椒涂现在是什么姿势,在外人眼里又是什么样子,他轰然站起,大声呵斥那尼姑:“你胡说什么呢!”吼得庵堂震三震,新杏抖落,飞鸟落羽,还红了半个耳根。
尼姑眼神惊惧,连连摆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椒涂优雅站起,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对那尼姑笑面道:“小师父起得好早,不是也被那夜里的哭声吵醒了吧?”
尼姑立即敛眉:“不知有什么哭声。”
“怎会不知呢?昨日不是有人家送女子来贵庵清修吗?”
尼姑表情一顿:“是,是这样,不想被施主看到了。”
椒涂又指着栏杆责问:“这地方缺了一处,方才我就差点掉下去。这里来来往往香客经过,若是也和我一样,你们岂不是要摊上事?”
尼姑道:“施主莫要不快,只是前几日小尼贪玩撞坏了这里,还未来得及修缮。”
椒涂听后,在赵钰和尼姑双重视线下,也不知从哪里掏来的几锭金元宝,塞到尼姑手上:“拿着拿着,拿去好好补补这个地方。”
尼姑面容清寂:“多谢施主。”
等尼姑走后,赵钰才问:“你哪来的金子?你还随身放在身上?”
她神采飞扬,傲娇道:“我乐意。”
赵钰愣了下,低头遮掩了下神色,才又跟上已走的椒涂。“你刚才跟那尼姑说那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你连尼姑都不放过?”他还真一脸煞有其事地不赞成。椒涂看到他这幅表情差点没气笑。
她停下,问:“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尼姑,看到你我那时却张口惊呼,往那方面想,你说她怎么反应那么快呢?”
赵钰刚才也是光顾着和椒涂撇清关系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她这样四两拨千金地一说,赵钰顿时心领神会,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只轻笑了声,便什么也没说先行离开了。
椒涂也抹唇一笑。
八哥观鸟观到一半,看到她这种神情,微微眯起眼。
椒涂去赵宝瑶的院子找秋水,那里却一片人荒马乱——赵宝瑶不见了。没有谁注意到,秋水也不见了。
“女主呢?”
系统导出一条路径,椒涂越走越不对劲,这明明是出了庵外。八哥在这时说:“哦?小女主看到赵宝瑶被绑架了,一个不小心滚下山了。”
果然,找到秋水时,她的右腿不能动弹,已经在那里许久。
椒涂指挥着身后的轿夫们:“快快快,赶紧给我把人抬起来。”
赵钰一路跟着她来,看到这幅情景,乐了:“你的小心肝摔下了山,你就一点不关心关心?”
椒涂侧目,看到他眼中的幸灾乐祸,不咸不淡地道:“你不是就巴望着我这样吗?”
赵钰扇子一顿,不由高声反驳:“谁巴望着了!”
秋水被抬起来,对着椒涂欲言又止,又不时看看赵钰。椒涂替她说了:“少爷我神机妙算,算到了你在哪儿,也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你只告诉我,赵小姐现在在哪儿?”
秋水惊愕之余,对她越发敬畏。
赵钰皱起眉:“赵宝瑶跟这事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怀疑是我妹妹把她推下去的?”
秋水闻言急急摆手:“不是不是。”她有些惊颤:“是赵小姐被人绑走了。”
“你说什么!”
秋水被他吓到。“我没有胡说,是真的,我看到了。两个尼姑还有一个男人,把赵小姐敲晕后带到后山了。”她一指:“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赵钰原以为是赵宝瑶又自己瞎跑给人惹麻烦,毕竟她干过好几次这样的事。万没有想到她这次是出事了。
赵钰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叫椒涂:“你和我一起去找。”
他眉眼急切,可椒涂却摇头:“不,我不去。”
赵钰目中一震,他忽的笑起来:“好,好,好一个越汀,真是无情无义,冷血至极!”他袖中抛出一个物什,扔到湿泥里,不正是那条蓝色抹额。
赵钰冷笑着离开了。椒涂也没去追。
秋水的轿子抬得慢,其实是被她嘱托直接抬下山了。椒涂自己却回到了庵里。不远走来一个挽着食盒的年轻姑子,恰是早上她和赵钰遇见的那个。
尼姑静心,就看到当道那如玉少年,朝她笑得风流,昳丽无双。
她早便觉得这公子容貌绝世了。
“你过来。”椒涂道。
她左右看看:“施主喊我吗?”
椒涂转眄流精,早春的玉兰打在她肩上,微微打湿了青衣,便有了一层深色,一层春色。她仿佛谁也不在乎,却又带着万种风流:“我叫那个最好看的。”
静心心里一跳,目光顿时有几分痴迷,任谁也无法拒绝这样的美男子。更何况他还对着自己说这种话,即使自己是一个尼姑。
“您在调戏我吗?”她倒是还算冷静地问。
椒涂一笑,慢慢朝她走近,静心就不自觉地后退,直到退到一壁墙上,再无可退。她抬眸问:“您这是要做什么?这是佛门清静之地。”
椒涂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我知道啊。”她微凉的玉指在静心下巴上留连了几下,就顺着衣襟探进去,在静心锁骨上来回抚摸。
静心垂着眸,呼吸却慢慢不均匀起来。
“你看,你也不敬佛。”椒涂凑近,轻道。
静心抬头,眸子里已有水意,那不是怕的,而是兴奋的,情动的。
“您想要做什么?”
椒涂笑问:“我不过一二手指,便让你如此了?”
她偏头遮羞:“您可真坏。”
咳咳咳……
椒涂捏着她下巴看向自己:“你说,夜里那是谁在哭?是鬼吗?”
静心万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种话,目光一颤,立即慌张躲避:“没有,没有哭声。”
离得这么近,够椒涂观察她所有的反应。果然大有问题。
她冷笑:“早上还说有,现在却矢口否认,你叫我信是不信?”
她着急道:“是有人哭,不不是鬼在哭……”结果越说越乱,最后一推椒涂:“诶呀你放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椒涂拉住她:“大把银票你不要吗?嗯?”
静心果然顿住脚步,心动了。
可她又扭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问你什么了吗?”
“你!”
椒涂掏出一大把银票:“我看你也不是真心向佛,还是别在这里侮辱诸佛了。这些,足够你无忧下半辈子,你只要告诉我一点事,就都是你的。”
自己意动的人,如此佳公子,对自己这样语出嘲讽,对自己如此轻鄙,静心又羞又气。“这里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她气急了道,出口却有些后悔。
椒涂挑眉:“哦?如何不干净?”
她一扭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你问点别的吧。”
“那我就问你昨日哭的是谁?”
她嘴角讥诮:“夜夜都有人啼哭,你问我哪个?”
“不是说昨日有人家送女来修行,莫不是她?”
静心冷笑:“哪有什么人,那都是慈宁师太骗你的!”
椒涂笑着,不动声色:“这你倒是说了实话。”
静心也道:“你别不信我。你今天这么把我一拦,不管我说不说这事都算我倒霉摊上了。与其等事情败露师太主动找到我头上,我还不如拿了这些银两,选条光明坦途走。”
椒涂假意赞叹:“聪明,就该如此。”她又问:“那你说,这些人为什么哭,每夜都是谁在哭。”
“哭的自然是庵里的人。至于为什么哭,”她不善而笑,“那大概是有鬼作祟吧。”
把银票放到她手上之前,椒涂又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赵宝瑶在哪?”
静心手一顿,抬眼看她。
*
赵钰一个人瞎找,也只能是个心理安慰,实际上千金山这么大,而且时间也这么久了,谁知道还在不在山上。
他停步之余,又想起椒涂那清淡的眼神,他恨恨地一拳打在树干上。
“何苦拿树撒气。”
骤闻这道声音,赵钰背影一僵,也不回头,直往前走。
“你妹妹都找到了,你还要去干什么?”
他一脸不明,回首:“怎么找到了?”
椒涂默默一笑,就回程了。赵钰追上来:“问你话呢!”
她揉揉耳朵:“吵什么吵,蠢得像头驴,要不是本少爷,你妹现在就被活埋在地底下了。”
他倒是有个哥哥样了,还有些担忧:“她没事了?”
椒涂笑得像只小狐狸:“意外地坚强呢。”
赵钰猛地扯住她,唾沫星子都要喷到她脸上:“你连我妹的主意都要打?”
椒涂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给自己拗了个浪荡不羁的人设了,明明这么睿智英明的她,怎么到了赵钰这里好像是个女的她都要强占一样。
椒涂推推他:“少年人,脑子是个好东西。”
赵钰佞笑,攥住她那只手:“越汀,你嘲讽得够了。”
椒涂抽出手,不咸不淡地道:“我要下山了,你也一起吧。”
他哼笑,扭头道:“我才不和你一起。”
“那就随你。”
赵钰盯着她头也不回的样子,张了张口,还是放不下架子,最终只能气闷地甩袖。他想了想,就往另一条路走。终于找到那条抹额,它身陷泥淖,没能被风刮跑。赵钰捡起来,嘴角微微挂勾,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椒涂下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丐帮雇人立刻去千金山守着。她之前已经告诫过赵宝瑶了,要她不要声张在净月庵被绑一事,至少不要马上声张。赵宝瑶听她说了一通情理后,答应了。
希望她能信守诺言吧。这么做,主要还是让心虚的人自己露出马脚,而不知情的人又只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净月庵是慈安师太主事,慈宁是她的好助手。净月庵一定有什么猫腻,她们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椒涂就想让她们自现原形。
她们一旦发现赵宝瑶人跑了,被救了,势必会自乱阵脚,说不定会做出狗急跳墙之事。
不过到底只是椒涂自己的推断罢了。
现在只需守株待兔,看看她们人皮之下到底是什么鬼。
而慈安呢,当她听说赵宝瑶不见了后果然心惊。她面上只是强做镇定,屏退人后就开始思虑。这时又有人来敲门,她听出是常府的人,心里又是一跳。
她打开门,来人捎的口信:“我们老爷说了,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实的。”
慈安心道常老贼真够心狠手辣,他自己的准儿媳都狠得下心。等人走后,慈安就在房中来回徘徊。常府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等赵宝瑶跑了才来,这下可麻烦了。
慈安思量半晌,眉眼一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开始收拾细软,打算跑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从自己的密匣子里拿出一张血帕,一张用血写就的绝笔书,好好地把它揣进怀里,就等着天黑了。
一星河天初上,秋水伤了腿,便坐在床上,她的一旁,八宝正聚精会神地和她学刺绣。白日里,椒涂就让人直接把秋水抬下山,抬到越府了。
系统天气预报【今晚有天琴座流星雨,不要错过哦。】
椒涂一听,来兴趣了。她看看和睦相处的秋八二人,自己就拿了点桃片糕爬上那棵红杏树上,闲散地仰头等待。
古人不喜流星,觉见扫把星倒大霉。
直到亥时,椒涂也没看到一颗流星。她视线略一低,就看到一个人,从浓夜里披星戴月而来。
正是居安。
居安这个人,看似通透,其实老成。于人情上通透,于人事上老成。不过说到底,他也还是个青青少年,潇洒不羁、挥洒意气,才是少年人的本分。
他也看到了椒涂,三两下跳上来,身姿轻巧,显然轻功很好。
“春寒还未走,在这做什么呢?”
椒涂百无聊赖地仰首望天道:“看星星。”
居安也跟着她一同看,很快又道:“汀表哥,二伯今晚在柳月湾呢,我刚从那里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