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孑然一身，仗剑天涯，平不平事，杀该杀人，渴饮胡虏血，饿啖狼虎肉。一呼百应，号令天下。方显男儿本色，方是浩荡江湖。

可后来我渐渐发现，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而规矩的强大就在于，不被裹挟着向前，就是万丈深渊。

.......

兰若寺依山而建，隐于苍茫翠色中，实在是个避世的好场所。这样悠闲地牵着马行于山路，嘴里衔根野草当饭吃的日子，我都想不起来有多久没过过了。

只可惜，马背上的人却不肯安安分分。“我说燕赤霞，你能不能挑好路走啊，牵个马都牵不稳当。”

我哭笑不得，“我的大少爷啊，您就甭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见过哪家的山路平平坦坦的？”

那人悠悠然然道:“可真是没天理，你自己技术不行，还怨人路不平。唉，燕兄啊燕兄，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推卸责任的人。”

我笑骂道:“你可行了吧，还没完了。我技术行不行，你难道不知道？”

他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击道:“这种事儿吧，燕兄较几年前还是精进了不少的。嗯......差强人意吧。”

我无奈，“你可真是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啊。”

“没办法，干的就是没皮没脸的活儿。”

说这话时，他双腿夹住马肚，仰躺在马背上，分明是悠闲的动作，却偏生被他做出几分萧瑟来。那一张绝世倾城的脸上，好似云淡风轻般什么也没有，又好似被浓浓的悲哀笼罩。

我叹了口气，和他在一起这几年，似乎总是吵架多于和平，冷战多于恩爱。就算是平平静静的对话，发展到后来也多是充满着硝烟味。

我不由又恨恨地想道，这人牙尖嘴利，刁蛮任性，话专挑刺儿多的说，便是在床上，也是放浪形骸，不肯让步半分。也就是**得狠了，才能逼得他说上几句讨饶的软话。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自己怎么就还和他吵吵闹闹过活了好几年。若论姿色，虽美艳却也不算天下无双；若论性格，简直恶劣至极，让人恨得牙痒痒。可偏偏是这么个人，各种因素组合在一起，生生让人三魂被勾去了七魄。自己当初怎么忍心......

我收回飘散的思绪，想着自己要顾全大局不与他这牙尖嘴利的野猫儿计较，省的破坏了难得的宁谧气氛。

从山上到集镇，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程，打几句情骂几句俏，再相顾沉默半晌，也就到了。

集上的棺材纸钱生意一如既往地红火，让我看了就忍不住想打一副楠木棺材，好等那厮想通了之后把他搁进去埋了。

“你又想什么呢？”他瞥我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不悦。

我轻笑一声，“想着等我百年之后，用什么棺材裹尸，又该埋在哪里。”

他不屑嗤笑，“你个修成了半仙的老道士，别说百年了，就是千年也照样能苟延残喘。说不定等我魂飞魄散了，你还能老当益壮地找个小美人儿。”

我定定地看着他，“不跟你开玩笑，我若真走在你前面呢？”

“以草席覆身，埋于兰若寺寒香阁下。”他懒洋洋答道。

我侧了个身停在他面前，双手覆上他面颊。“若真有那一日，你葬了我，就乖乖地去投胎好不好？”

未等他回话，我便又接道，“算我求你。”

“好。”他低声道，“反正没了你，也没什么意思了。”

我看他神色隐有哀戚浮现，心下不忍，怪怨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想着莫损了今儿难得的兴致，遂强拉了他进入一家店铺。那铺子里倒是罕见地摆了许多首饰胭脂。

我拿过一根簪子，替他把满头青丝挽起，哄道:“你一天到晚披散着个头发也不成个样子，送你把簪子，别愁眉苦脸的了。”

那桃木簪子上面雕了朵栩栩如生的莲花，配着他如星如月的皎皎面容，说不出的好看。

他展颜，“一把破簪子就想打发我，我哪有那么好糊弄？”

一旁的老板忙道:“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又这般恩爱，真是难得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恩爱了？

我不欲搭理他这虚伪奉承的话，转了个话题道:“老板，如今镇上荒凉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还在这儿守着铺子？”

“哎呦，这位小哥儿说得可真好，朝廷连年征战，如今又闹起了灾荒，今儿埋了这个明儿又埋那个，逃？往哪儿逃去？全天下都一个德行。可怜了我这铺子，前两年光景好的时候，那可真是门庭若市，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喽。”

他一听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佯装娇羞地掩口道:“店家你不知，这附近山上的美女被一个道士杀了个精光，如今单剩下我一人，哪儿还会有人来光顾你这铺子？”

那店家愣了愣，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由青转白。

我忙拉了他出去。

“光天化日，不知收敛，你还有没有点做鬼的自觉了？”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道士我都不怕，还怕他个小商小贩？”

我摇摇头，无奈道:“早晚让道行更高的道士收了你。”

今不如昔，这镇上实在没什么好逛。好赖找家面馆囫囵碗清汤寡水，就此打道回府。

变故就生在这半路上。

早先便说过，如今年景不佳，黎民倒悬，无以为生而落草为寇者多之，偏生今儿就被我俩撞见。

那群寇贼也是没眼力见儿的，连谁好惹谁不好惹都区分不出。那寇首更是一出来便涎着口水道:“美人儿打哪儿来的啊，不如陪我回去睡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