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2 / 2）
月萤把那个脏兮兮的枇杷拿出来，用手帕擦擦干净，递回到小乞丐手中，还拿了一个馒头出来，‘吃吧，还有些干粮，你也拿去吧。’
小乞丐把枇杷扔进嘴里，却把馒头塞到了怀中，满口枇杷汁液，笑的甜甜，‘谢谢姐姐，姐姐像神仙一样呢！’
月萤被他逗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快走吧，一会儿巡城出来净街，今日有要员要来，可别被他们抓了去。’
‘嗯，神仙姐姐再见！’ 小乞丐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可突然间，后脖颈的衣领被人拎了起来。‘你放开我！！！’
小乞丐在半空中手脚乱踢乱打，想要挣脱。回身看去，原来是个粗壮黝黑的巡城衙役，‘小叫花子，三日前就贴了告示，让你们离主街远远的。看来你这张贱皮是非要被关起来才痛快了！’
‘大哥且慢！’ 月萤连忙上前拦下衙役，‘他不是叫花子，是，是我弟弟。’
衙役看看白白净净的月萤，再看手里这只脏泥猴子，‘他？他是你弟弟？’
月萤不会说慌，被这么一呵斥，脸一下子就红透了，看起来反倒像是真的了。‘是，是我弟弟。几天前他从家中走丢，父亲病倒了，我家中只有这一个兄弟，母亲担心的紧，我这才来城中找他。这不，刚刚找到他，让他跟我回去他不肯，还把我衣服都给搞脏了。’
果然，月萤衣服上有几个黑乎乎的手印儿，小乞丐虽然邋遢，但气质眉宇之间，反倒还透出一股英气，瞪着衙役的眼神杀气腾腾，反倒更让衙役相信，这就是个富家逃出来的混世魔王，既然有人认领，自己也懒得给自己找活儿做，顺手就把小乞丐放了下来，掸掉了身上被他踢出来的灰土。
‘既然是兄弟，就赶紧带他回去！这几日国师到访长阳，若是过了黄昏，别说是亲弟弟，就是亲妈，都要抓起来了！快走吧！’ 衙役训斥了几声，继续往其他地方巡查去了。
月萤紧张的满身是汗，一方面怕衙役和小乞丐动静太大惊动了周妈妈，一面又怕自己穿帮，得罪了衙役被抓走，去不了贾府的晚宴，自己也别想活命了。衙役走后，月萤和小乞丐都松了口气，她连忙看了看小乞丐有没有受伤，再偷偷瞄了瞄周妈妈，好在周妈妈正跟老板娘八卦满天飞，只是往这里瞧了两眼，确定月萤老实呆在原地，并没有注意到这里刚才的骚乱。
‘小弟弟，快走吧，到城外躲躲。这是几个钱，拿好再买些吃的，过了这两天再回来吧。’ 月萤看着这小孩，说不出的心疼。
‘我不是弟弟，我是妹妹！’ 小乞丐粗声粗气的回答，嘿嘿一笑，抹了把脸，月萤为了表示尊重，又弯下腰仔细的看了看这张小脸，良久，善良的笑了笑，似信非信，‘好吧，小妹妹，保护好自己，我得走了。记住宵禁后千万别出来了啊。’
这时，躲在月萤体内的沈星辰脑子中嗡的一声电光火石，这个小乞丐，是小时候的自己！！！他记得清清楚楚，被大师傅带下天门山后，在一个偏僻小城做了一段时间的乞丐，可是，印象中不应该是长阳城啊。但这个情景，却是不会错的。这是他下山后，唯一一个知道自己身份的神仙姐姐，儿时的天青，为了表示信任，只告诉过她一人，虽然这个姐姐不怎么相信，但是，她为自己的肝胆相照还感动了一阵子，每每还盼望再见她一面呢。不会错！
沈星辰拼命在她体内喊着跑走的小乞丐，你是天青吗？可却没有任何声音从月萤口中传出。
周妈妈聊的尽兴，看月萤慢慢悠悠走来，衣裙之上还有些脏污，不禁心中动怒，举手想要打她一个耳光。可想到晚上还有贵客观舞，在月萤的腰上狠狠掐了几下，解了解恨。
月萤跟在周妈妈后面，左转右转的绕过街巷，来到了贾府。这时的贾府并没有豪气的门楣，相反，异常低调的用木色清漆的大门，只在门侧挂了个小小的牌匾。月萤和周妈妈从仆役门走的小路绕到后花园中，来到一间满是人的房间。里面满是养在府中各地搜来的舞娘，看样子精心准备了很久。月萤是来给临时得了天花的一个舞姬顶包的。按照贾老爷的规矩，所有的舞娘都必须是从周边各地搜罗的顶级美人儿，在府中训练半年以上，才能有幸招待国师一行到访。月萤是长阳折桂坊的新出牌的花魁，还没有机会被人买下初夜，就临时接到这么个任务。也算是将她的风尘之路的开头，往后推迟了一阵子。周妈妈说，若是月萤表现的好，说不定被贾老爷留在府中作了填房，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月萤可丝毫没有一丝兴奋，人生来的命数不同，她活到现在，见到的多是人间疾苦丑态万千，无论是留在贾府还是回到花楼，她只想选个自在的活法。
月萤穿上了贾府为她们准备的衣服，一层层轻纱堆叠出来的衣裙，若是烛火旺一些，几乎可看清楚衣服下的一幅幅年轻的身躯。今晚这顿晚宴，怕是伺候这些侯门老爷们的飨宴罢。月萤有些紧张，吃了提篮中的一块饼，却发现用来解渴的枇杷都给了今天路上的小乞丐了。她问了几个人，弯弯绕绕的来到了后花园靠近围墙的一处水井。井边种着一棵月桂，此时散发着清雅的香气。月萤摇起辘轳，用手捧着水桶里的井水，喝了个痛快。正要回头，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应该是个男子。
月萤裹紧了身上轻薄的舞衣，怕是哪个喝醉了的下人或是客人，若是闹出什么事情就不好了。她低头想要躲过去，可面前这个身影几乎挡住了月光，身影也不躲避，月萤走近想要绕过去，闻到一阵酒味儿。
‘水。’
‘什么？’ 月萤小声问。
‘水！’ 那人有些不耐烦了。
月萤被他吓到，连忙转身到井边，又打上一桶水，拼了力气晃晃悠悠的抬到他面前，身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趴在水桶上用手撩了几口水，洒的比喝的多。喝着喝着，竟然一头栽进了水桶之中。月萤吓得惊呼，赶紧拉住他的后衣领，把他的脑袋从水桶之中捞了出来，毕竟力气太小，一个喝醉酒的青年男子，哪里是她一个小姑娘扶的住的，男子向后倒去，四仰八叉的就躺在了地上。月萤这才看清，地上躺着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
月色之下，男子仰面躺着，高鼻深目，五官立体俊朗如刀刻一般。倔强的下巴皱起，显然是喝多了酒不舒服，躺在地上念念叨叨说着胡话。酒宴还未开始，能醉成这样的，只能是府中杂役或是主家了。看他这身打扮和气质，应该是贾府的主家。晚宴就快开始了，月萤没时间等他醒来，匆匆跑走了。
回到后场，果然酒宴就要开席，三十多岁的贾老爷意气风发的陪同着一行四人，向花园之中摆设好的舞池走来。舞池正对着一个花架围绕的凉棚，餐桌酒摆在花草芬芳的穹顶之下。这四人月萤并没有仔细去看，但是沈星辰却拼了命睁大眼睛去看这几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国师到底是什么人物。
可没想到，四人之中坐在主位和一旁的两个人，竟然是□□和文肇兄弟的脸！虽然衣着发型不同，但是五官神似，这不可能啊！沈星辰的脑袋本来就不是用来思考的，这时处在这真假难分的幻境之中，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到底是真是幻。他头疼欲裂，好在月萤不受影响。
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吃了个酒足饭饱。这才到了高潮。月萤这场舞，是替换掉了第一排边侧的一个舞姬的位置，她老老实实的列队上了台，规规矩矩按部就班的跳，也不表现，也不怠慢，心中暗暗期许没人注意到自己。一曲舞毕，主座一侧的贾老爷起身向国师行礼唤菜，极尽巴结之姿。这国师一行，也不知跟贾老爷说了什么，从袖子中掏出一些金子，向台上舞姬们砸来。被砸中的女子，都被一旁的老奴带走，不知去了何处。月萤心跳到了嗓子眼儿，猜都猜的出，这些个姑娘们，稍后是要伺候这些老爷的。她紧紧的攥着手心，咬着嘴唇，祈求老天千万不要被金子砸中。哪怕出了这个门，不得不入妓籍，寻常花客老丑她都认了，总好过和官家扯上关系。
偏巧，坐在最左侧的一个小胡子的男子，瞄上了紧张的瑟瑟发抖的月萤。他拿出手中的小金块儿，向月萤的方向扔了过来。月萤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紧闭双眼，只等被砸中后，听天由命。这时，面前闪过一道黑影，一个男子挡住了扔过来的这颗金子，之后晃晃悠悠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趁他出场的这阵混乱，月萤赶忙向舞台中央人多的地方挤了挤，生怕再被盯上。小胡子看来地位不高，刚才手头那颗是最后一粒金块儿，总不好向国师和上司们再去索要，只得作罢。反正刚才那一阵金雨，也已经带走了六七个姑娘。
月萤躲在后面，悄悄的看了看刚才走过的那人，原来就是她在井边遇到的男子！沈星辰被月萤刚才的慌张弄的心脏也跟着不适，刚刚缓过来，再看座位上这位，身材高大结实，面带醉意却目光清冷，五官清隽如刀刻冰琢，冰雕！！！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像云澈。虽然云澈眼神要更加坚毅一些，但是假想云澈喝高了，说不定也就是这幅厌世冷漠的作死样子。
这是怎么了，难道所有的人都到了幻境之中？还是每人所看到的同样的情景，都是其他人的样子？那他们看到的月萤，是自己的脸吗？这比他被困在月萤体内的幻境还要恐怖百倍，完蛋了！
这坛中幻妖所织就的幻境，层叠交错，嗜人心魂。如果迟迟出不去，会不会他们几人就真和这幻境之中灵魂所重合？！想到这里，沈星辰感到一阵恶寒，思绪在胸中游走，越来越乱，纷繁交错，心乱如麻，真想一下子冲破这个屏障，一把火烧散这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