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2)
“言言……”
胡余生的声音发虚,像有一种无力感,通过手机,她听到那头有一些嘈杂,好像有很多人说话。
“舅舅呢?”不言强压着不安。
“言言,舅舅他……”胡余生觉得嗓子发干,说不出话。
不言就那么等着,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只要胡余生不开口,她就相信舅舅好好的。
“言言,舅舅……出了点意外……走了。”
走了……
这两个字像是一片迷障,从头上笼罩下来,一瞬间将不言与世隔绝,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没有伤心难过,只是无法相信。
“怎么会走了?走了是去哪里了?他又没有生病,他一直都好好的,经常跟我打电话。”
“言言,是意外。”
不言将电话挂了,扔在一边,仿佛这样,就可以当自己早上的梦还没醒。
她不信。
“好,辛苦何律师跑一趟,还要麻烦你,帮忙处理一下后事。还有,不言问起来,不要说细节,嗯,只说是意外就行了,嗯,她回去之前,将舅舅入棺,不要让她看见。”池安挂了电话,坐在椅子上捏紧了拳头,心里像装了铅块。他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打开房门下楼。
不言不在客厅,房门虚掩着,池安端了杯水推门进去,见不言蜷在床上,眼泪不间断地往下流,枕头湿了半边。
她却没什么意识,眼神涣散地缩在那里。
池安抿了抿唇,长年冷淡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那种感觉他太了解了,当年他十岁,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希望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就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竟不知怎么开口。
但他经历过了,才能感同身受,他知道一切安慰都是没用的,只会越来越让她清晰地看见这个事实,一个正在逃避事实的人,面对所谓的安慰,更多的是残忍。
池安看着她很久,才想到一个最直接的说法:“给你定好了明天一早的机票,已经是最早的航班了,明天晚上可以到。”
不言抬起眼,直愣愣地望着池安。她眼神本就冷冽,这会带着无望和空洞,眼泪冲洗过的瞳孔干净而逼人,池安垂了垂眼,不忍看。
“我知道你难过,可已经发生了。”他边说边扶着不言一边的肩膀,将她扶着坐起来,“张嘴。”
不言像是没了魂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像是听不见他的话,见她不动,她只好抬起手,将一颗药送到她嘴边,用拇指强行推进去,手指碰到她的脸颊,眼泪浸过的脸上,一片冰凉,跟她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端了手边的水给她灌了两口。
没有安眠药,她今晚绝对不会睡着,然而回去之后她会怎么样,想想都知道,情绪的崩溃会迅速消耗掉人的意志,池安怕她身体会撑不住。
安眠药的作用,不言很快昏沉下来,貌似睡着了,又似乎在睡与不睡的边缘徘徊,睡梦里的世界一片混乱,一会是父亲去世的场面,一会是母亲发病的场面,一会又看见李多嘴窝在舅舅腿上睡觉,一会又看见舅舅干活回来一身泥一身汗的样子,甚至有一瞬间,她看见自己也疯了,另一个自己在旁边看着那个疯掉的李不言满世界发狂。她在睡梦里感到无限的绝望,醒不过来,又睡不过去。
池安坐在床边,看着不言蜷缩在床头,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却又始终皱着眉头,身体也不时抽搐,呼吸紧一阵慢一阵,有时候还发出轻轻的哭腔。池安看着睡不踏实的不言,两只手捏住拳头放在床沿上,眉头也跟着皱起来,像是自己在经历绝望的梦境。
他就这样坐了一夜,在不言的床前,看着这个他恨着,又忍不住可怜着的人。
何律师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抬回来了,邻居用从舅舅口袋里掏出来的钥匙开了门,将人放到了床上,有人带来寿被,又有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的人用热毛巾捂热了舅舅已经僵硬的关节,想办法将四肢放平了,盖住遗容。
村里人不认识何律师,胡余生也没见过他,他便自称是不言的律师,来帮忙处理事情的,不言已经赶最快的飞机回来。
何律师打听清楚了情况,就给池安去了电话,多年的工作习惯,让他事无巨细的跟池安交代清楚,每一个细节都说得面面俱到。最后才依着村里的规矩帮忙处理后事,这里的习俗,人要入土为安。按照池安的安排,不言到家的时候,人已经入棺了。
不言是被池安叫醒的,不言的行李也是池安帮忙收拾的,只有一些生活必需品,装在一个小箱子里,也许收拾了也是白收拾,看这个样子,她落地的时候也不会想起自己还有行李。
早班的飞机,池安打了辆车送不言去机场,她仍旧木木的,似乎像个牵线木偶,拉一下才会动一下,明明给她塞了一颗安眠药,人却还是像被抽空了一样,半点生气都没有。池安看着坐在旁边没有意识的不言,虽然这边他将人送上飞机,那边安排了何律师接机,他却仍旧觉得有点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