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胡余生抱着一箱书走进院子,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胡余生记得,不言的舅舅耳朵不太好,这样走路的声音应该听不见。
舅舅回过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面上的胡茬给人一种沧桑感。
显然舅舅还记得胡余生,曾经在这里蹭过饭跟他喝过两杯酒的胡余生。
只是不言不在家,她的同学来,舅舅有些不知所措,慌忙地回家去拿椅子,他一离开,竹椅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只老爷机。
胡余生眼光微动,舅舅的手机里,应该有不言的联系方式。
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自来熟地在他裤腿边蹭,不把他当外人。
胡余生记得,这只猫叫李多嘴。
李不言,李多嘴……
胡余生弯下腰将黑猫抱起来,环在臂弯里。
舅舅拎着把竹椅走出来,往地上一放,指着叫胡余生坐。
胡余生坐了,椅子不高,他仍然叉着两条腿,没有大喇喇地伸开。
“吃饭没?”舅舅问胡余生,这是淳朴人士固有的打招呼的方式。
“吃了。”胡余生用了正常的声音,他一时没适应舅舅需要的分贝,但想起来他听不见,便又点了点头。
舅舅始终带着一张憨厚的笑脸,见胡余生点头,他也点了一下。
胡余生加大了声音,指着地上的纸箱说:“不言的书,我给她送过来。”
舅舅望着一箱书,眼神有些恍然。
突然响起的巨大《月亮之上》的电话铃声将胡余生震了一下,还伴随着最强的震动,老爷机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响过两三秒,舅舅才猛然听见似的,拿起手机看了看,咧嘴朝胡余生笑了,似乎很高兴:“言言。”
胡余生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的跳动起来,带着强劲的收缩感,顿时气息有些压抑。
不言的电话。
舅舅正要按接听键,胡余生拦住了:“舅舅,按免提好不好?”
舅舅似乎不太知道免提是什么,看着胡余生没说话,胡余生替他接通,然后按下免提键。
舅舅仍然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开始絮絮叨叨。
“言言,今天热。”
“做了半天,下午睡觉。”
“晚上有鱼。”
“两杯酒。”
“同学。”不言听着舅舅絮叨,嗯了一声,同学?
虽然不言说话舅舅听不见,但是她偶尔也会笑一笑,或者回一两句话,权当自己自言自语,舅舅会按着他自己的步骤往下说的,两厢互相不影响。
胡余生心脏跳得更快了,生怕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又怕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连呼吸都被压的若不可闻。
“送书,上次来的。”舅舅自顾自地说着。
“胡余生?”不言不自觉地问出这么一句,去过她家的同学,只有胡余生一个。她刚起床,嗓子有些干哑,听在胡余生耳朵里,仿佛是甜的。
胡余生感觉心跳停了,似乎舅舅会脱口而出一句“是”一样,不言就要知道他在这里,她会什么反应?高兴、还是无所谓。
可是舅舅根本听不见不言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照顾身体,好好读书。”
“别饿肚子。”
……
舅舅顾忌胡余生还坐在边上,今天电话挂的比往常快。
胡余生指着舅舅手里的老爷机,比划着:“号码。”
舅舅将手机递给胡余生。
他摸出自己的手机,迅速将号码存了进去,像是捡到一块珍贵又脆弱的宝贝,不知该往哪里放,最后只能一遍一遍念着,记在自己的脑子里。
回去的最后一趟公交车晚上八点钟,胡余生看了下时间,跟舅舅道别,舅舅站起来送他,洋溢在他脸上的,是淳朴的高兴与好客。
黑猫又在胡余生的裤腿上蹭脑袋,大约是它特有的告别方式。
胡余生坐在公交车里,此时的风已经很凉爽,脑子里不停地滚动着那一串电话号码,对不言的想念,总算有了一个实际存在的承接点,不再是那么空洞无依的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