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原本二位四年国内本科三年国外硕士的安排已经不可能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二位需要立即出国,希望我们还来得及。”
“立即?”
“对,立即。”
太突然了,舅舅怎么办?舅舅生活固然可以自理,不需要不言照顾,可是突然出国,回来至少也是三年后了吧。
“不言小姐,池家以后都靠你了……”
不言心智比同龄人更深沉,一般心事不会被别人看出来,但多年的职业生涯带来的敏锐洞察力,还是让他轻松就捕捉到眼前女孩的心思。他不屑于顾忌身旁池家正经少爷的想法,不加掩饰地将好感放在一个不相关的外人身上。
不言忽然想笑,都靠她了?怎么想都不真实,她是谁,这要是放在武侠小说里,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池家人应该杀了她才是,还要将自己的家业交给她,这逻辑不对。
她这一生,过得真是仓促,前一秒还在为高考奋斗,后一秒就要背负着任务出国去。
何律师效率奇高地替二人办好了手续,出国的日子很快到了。
不言将刚刚住到舅舅家里来的时候,舅舅给她买的瓷杯装进包里,这么多年了,杯口被磕掉了一块,但她却从来没想过重新买一个。
“我要去美国,三年才能回来。”不言对着舅舅大声说,原本她几乎说不出口,可舅舅听不见,她只能加大分贝,本应沉重的话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舅舅愣了一下,下嘴唇轻轻颤抖,他不了解美国英国之类的地方是什么概念,在什么地方,他只听清楚了“三年才能回来”,饱经风吹日晒的一双眼睛忽然浑浊暗淡下去,不言用力咬了咬唇,她不能哭,她一哭,舅舅就要难过了。
两人沉默了很久,最后舅舅一摆手:“去吧,好好的。”舅舅说不了长句子,一句话常常拆成好几段说,或者省略掉其中不重要的词汇,只要别人能听懂就行。
不言想,他心里一定有很多话要嘱咐,哪一个孩子出远门家长没有那些琐碎的叮嘱,可是舅舅说不出来,千万句担心和挂念,最后只是一句“好好的”。
眼泪终究没有忍住,不言拿手背胡乱抹了一下,想要掩盖过去,她哽咽着冲舅舅大声说道:“你也要好好的,以后喝酒每顿只能喝两杯,不能醉了。”她在的时候,逢年过节高兴起来,舅舅偶尔会贪杯,不言也不拦他,反正她会照顾他的,可她要走了。
舅舅点点头:“好。”他眼角和唇边都有皱纹,头发总是乱糟糟的,衣服也少有干净的时候,成天要在外面做工,常年与尘土打交道,老实、诚恳、干活实在、从不偷工减料、从不偷懒懈怠。那双手粗糙的像是用沙子磨过,可也正是那双手,将不言养大,在池家有心培养她之前,都是舅舅一双手挣着微薄收入,维持着两个人的生活。
“每个星期要休息一天,不要每天去做工。”
“好。”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要省钱。”
“好。”
“冬天的时候记得穿羽绒服。”
“好。”
“要是想我了……”不言忽然忍不住了,眼泪滂沱,要是想她了怎么办?打电话他听不见,发信息他不认识。
舅舅伸出手,将不言脸上的眼泪擦去,常年苦力,他手心全是坚硬的死皮和茧子,粗糙却有力,牵过她、抱过她,为她做过饭,洗过衣,为她驱赶过噩梦,为她缝过书包。
眼泪越擦越多,她真的不想离开。
终究还是要走了,不言带的东西很少,池家安排的,不知道要比她自己的好多少,没必要跨国带着大包小包,她不贪图,但也不想矫情,反正可能这辈子都要为池家做牛做马了。
没让舅舅送,不言不敢让他望着她走,她怕他舍不得,也怕自己无法割舍。
没有告诉胡余生,也许从此,就不会再有瓜葛了,就像那张写过却被扔进垃圾桶的纸条,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被投进哪个垃圾站,处理得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