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1 / 2)
明明是白日,街上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轮椅碾过冰面发出的喀啦声,在空旷的大街上回荡着。
路旁每一栋房屋的窗旁、门边,透过小小的缝隙,都能看到好几双盯着他们看的眼睛。那些眼神中,有愤怒、有不甘、有恐惧,但更多是的懊悔和羞愧。
廊檐下整整齐齐吊着一排身着彩衣的木偶,明明没有风,却动得欢快,似乎是在欢迎着他二人一般。
戚谢冲那些木偶点头致意,压根没想到靳令注意到了门边的窥视,兀自推着他往前,对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充耳不闻。
“桃子你能吃吗?”戚谢微弯下腰,在他耳边问道。
大冬天的哪来的桃子,靳令不明就以,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现下正是山桃成熟时,过会儿我们去摘些来蒸蟠桃饭,再架口暖锅,今晚就宿在风过湖,明天再回家,好吗?”
戚谢掰着手指算,估摸着该是那头野兔子回笼的季节,正好杀来给靳令饱饱口福。
你这么好看,你说什么都好!
靳令仰头看正叨叨念的戚谢,乖巧地点了点头。
自那日戚谢昏迷,自己刻下共生咒之后,靳令一直在纠结,该如何同他坦白。
共生咒双方,同生共死。
虽说靳令当时下咒只是为了确保奄奄一息的戚谢不会死。
但他确实存了那么一些小私心,想借咒语把戚谢永远绑在身边。
可午夜梦回,他又很不安。
能面不改色扛下十四道天雷的人,会在意这道咒语的束缚?
又或者说,咒语真的刻上去了?戚谢能活到现在靠的是共生咒吗?
他有些不自信。
万一哪天戚谢发现自己算计他,是会气愤到将他挫骨扬灰,还是失望之后直接离开?
哪种他都不想看到。
靳令最近总是沉浸在这种怀疑自己的自我纠结中,患得患失,做什么都不得劲。
他脑中天人交战,兀自出神,戚谢见叫他不应,只得拍拍他的肩膀。靳令匆忙回神,入眼的风光让他一瞬间有些怔忡。
为夜判五年,他的足迹踏遍沐陵镇每一寸地方,却从未见过如此绝美的景致,静谧得宛如人间仙境。
宽阔的湖面白茫茫一片,覆着厚厚的冰层,光秃秃的,只在湖心的冰面上露出一群杂乱的褐色木柱,上面还挂着冰碴,将落不落。
绕着湖是一串连绵不断的青山,雾霭山岚绕在山腰,朦胧中让人感觉有些遥远。
这中间那座高山山脚下是两栋二层小屋,修直挺拔的青竹绕着小屋围了一圈,只留了个口子供人出入。翠竹外绵延的大块粉丛在屋旁铺展开,树下扑簌掉了一地的桃花瓣,远远还能看见树枝上牵绕在一起的红线,有几根垂到地上,被花瓣掩埋。
往远处望去,满山的树上盖着皑皑白雪,映着夕阳,并不晃眼。接近峰顶处,有一座八角飞檐的凉亭,檐角垂下一串缀物,离得远,看不清。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靳令仰头小声问道,“哥哥,这里是哪里?”
莫名的,靳令感觉眼前这幅景象,有些熟悉。
若是屋前再放把躺椅,然后将戚谢放上去,清风拂过,掀开了他压在面上的蒲扇。
对,是那天戚谢给他套上红绳后,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场景了。
“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叫风过湖。”
整座山谷里,没有一点风。结了冰的湖面泛着一股寒气,却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湖边停着一只舴艋舟,半边船身冻在冰上,孤零零的等候回暖。
戚谢推着靳令,踏上冰面。轮椅上的人像个傻子一样,指着近处的湖边远处的山巅,看什么都是不认识的。
自己想认的鹅子,怎么样都是可爱的。戚谢耐着性子挨个解答,觉得自己的崽简直不要太好学了。
杏树、梨树、桃树、梅树、松树、榕树……书上有的植物这里都有,就连只在山海经中看过的也有,零零星星的夹在一堆果树中间,显得弱小孤独又无助。
戚谢说,这都是他亲手种下的。靳令又不是真傻,湖边那株六七人合抱粗的大榕树,说没有千年的树龄他都不信。
就是这样的一个戚谢,临死前还嘱托别人照顾他的戚谢,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怎么会受大房驱使来害他。
他命李长安去调查,但都十几天了,这厮还没送来一点消息。没用!才安逸了两年,就这般松懈了。
看来非得给他派个差事历练历练了。
整个山谷实在是太寂静了,空旷的空间里,只有两人交谈的声音低低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