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再生为臣(1 / 2)
元初五年,二月初十,突厥公主阿史那赫卓悔婚,突厥立刻攻占高昌,留县,护州三地,并驻军于白通郡外百里,有进攻大凉之势。二月十八,靓帝娶中书令左志青之女左绾为后,明威将军李怀思之妹李素芩为充容。迎娶皇后与充容之日,靓帝大赦天下。
“所以,连带着把我也从禁牢里放出来了?”
这几日得白徐的好生照料,燕宸的身子算是好了起来。梁玄靓把他安排在了之前他住的营房,虽然简陋,倒也清净。
自从燕宸能说话之后,白徐的耳朵就没少受折磨——这皇室中人,是不是都是这脾气,一心情不好了就折腾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当今圣上让他好生照料燕宸,他就得小心看着他,还担心自己鲁莽口不择言,惹怒了燕宸,又来个寻死。
唉,我这医监做的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过纵使如此作想,白徐也是按着梁玄靓的意思好好为燕宸调理身体——谁让咱是做臣子的,况且医者父母心。
然而每次白徐这样说,燕宸总会呛回去他:“怕是梁玄靓想着要早点让我去战场,当他的替死鬼吧?”
白徐就只能在心里翻白眼——这俩主子,明明势不两立,这刻薄起人来,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不过这一来二去,白徐倒是和燕宸熟络起来。梁玄靓重改了殿前三军,这皇室亲卫也不在营房住了。只得燕宸一人,未免有些无聊,每次便趁着白徐来送药的时候,跟他说上两句,碰上心情好点时候还能吟诗作对一番。
“不想得白医监的文采还如此之好,不入朝为仕真是可惜了。”
“哎,人各有志。”
就像陛下和燕郎君志在天下,我白某人志在修医。
燕宸笑笑,说那我以后还指望白神医了。
“可不得指望我吗?”白徐一点也不谦虚,“你这身子,要不是我,估计早死在禁牢里了。”
你也真是的,居然偷偷把我熬的药倒掉,你可知那玩意费了我多少功夫,用了多少珍稀药材,全让你浪费了!
“哈?”燕宸觉得这白徐实在是有趣,换做别人,不是对他厌恶,就是对他恐惧,这个白徐,不仅打趣他还数落起他了。他忍不住笑着,说我以后可不敢了,一定好好听从白神医的嘱咐。
白徐一脸不信的表情,“你啊,只要不像之前那样寻死便好。”
好歹顶天立地的堂堂七尺男儿,上阵杀敌也算英雄,若是因为不喝药这种小孩子把戏了结生命,岂不是要被后人笑掉大牙!
“哈哈哈!”燕宸被他这话逗乐,笑得呛了嗓子,剧烈咳嗽起来。白徐赶紧给他顺气,说你可别再出什么茬子了,要是再出事情,皇上准得扒了我的皮。
一提起梁玄靓,燕宸的心中就激起一片涟漪。“……梁玄靓他怎么样?”
白徐倒也习惯了燕宸直呼皇上的名字,“还能怎么样,他刚刚大婚,边境又有异动,这内朝外朝的够他忙了。”
“……如此。”
想来也是,他刚刚铲除了司马慎,现在正是要整顿朝廷之时。
白徐见他愣神,便叫了他一声,“你可是在想陛下?”
“……没有。”
“唉,要我说你和陛下还真是有意思。这恨起来,恨不得立刻杀死对方,这真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又是万般不舍,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一般。”
你都不知道,那**在禁牢九死一生,谁都给你灌不下去药。最后陛下亲自抱着你,哄着你,喂着你,你才把药喝了。不然,你早就成个死人了。
听白徐绘声绘色地讲着,燕宸的脑海中浮现当日的情形,虽然只是模糊的印象,他却不能平静——他看多了梁玄靓的笑和怒,却从未见过他的担忧。
他想象不出来他那时的表情。
如此过了段时间,三月都过去了大半。这段时间白徐还是每日都来给燕宸诊脉,他的身子着实好了许多。齐昭彦和傅云亭也来看过他几次,无非是想劝他带兵出征,讨伐突厥。他无心与这两人打话谜,到后来干脆闭门不见。
今日和风煦暖,燕宸便决定出去走走。许是许久没有出来了,他竟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不过好在鸟语花香,春色动人,他便来了兴致,折了一根桃枝,在桃花小筑耍了起来。
梁玄靓来时,便看到燕宸在练剑,只不过手中的剑是一枝桃花——他提手转身,挽出一个花式,那雪白的衣摆随风而起,未束的头发半遮眉眼,却遮不住他眼角的笑意。一时间万千桃花飘落,他在花中,宛如仙人。
梁玄靓有点看呆。
直到燕宸发现了他,收了招式,走到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
“……看来你的身子是好了。”他笑着,“都能练剑了。”
“小把式而已,陛下见笑。”燕宸又回到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微微低着头,说话沉稳平静,不带丝毫感情。这种语气让梁玄靓很是不舒服,他略带怒意,说朕救了你,你就这种反应?
燕宸抬头看梁玄靓,正好看到他脖颈处的伤痕——那是当日他用他送给他的短刀划的,虽然痕迹已经很淡,却仍可见狰狞。不禁回想起当日的情形,燕宸蓦然低下头,“……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你……朕真是要被你气死!”甩袖转身,梁玄靓骂了一句“不识好歹”。
他往前走着,燕宸便跟着他走——他们两人在桃花小筑的亭子坐下。杜管宣拿了披风要给梁玄靓披上,梁玄靓却抬了抬下巴。杜管宣领了意,走过去把披风给燕宸披上。燕宸愣了一下——这是之前梁玄靓给他的金色暗纹披风。
“……多谢。”
听到燕宸向自己道谢,梁玄靓反而不自在起来。他咳嗽了两声,转过头,说:“朕不过是怕没人带兵对抗突厥。”
燕宸见他如此,笑了起来,说:“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帮你打突厥了?”
“怎么,你还想违抗朕的命令?”梁玄靓咧了咧嘴,说当初可是你答应,只要朕放了王艺铮一干人,便听朕的话。
怎么,如今想要反悔了?信不信朕现在就叫人去杀了他们!
一提此事,燕宸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那场变数恍如昨日,他甚至还能回想起梁玄靓抓着他的手腕的力度和那雪白脖颈上的鲜红血液。正如他所想,他们是生来的敌人,那如今坐在这里,两人相对,又是为了什么?
他利用我对抗突厥,我拿自己的命和他赌几条人命……
他突然有点怀念在外流浪的六年,虽隐忍不堪,却是自由之身。可以望一川山水,也可以听一道渔歌。
迟迟得不到燕宸的回答,梁玄靓才觉自己这话不妥——换做以前,他就算嘲讽挖苦燕宸,也不觉妨事。或许是眼前人之前差点离自己而去,如今完整在自己面前,倒是让他懂得了几分珍惜。
他两人谁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却又心有灵犀一般,相顾无言。
过了半晌,有人终于打破了这片静默——杜管宣端了茶水过来,放到梁玄靓和燕宸面前,两人才回过神来。梁玄靓仿佛是要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低下头便开始喝茶,谁知动作太猛,一下子呛了嗓子,流了前襟一片。
“哈,陛下之前还笑我不会喝这落霜白,今儿个怎么呛着自己了?”
杜管宣一边给梁玄靓擦着衣服,一边呵斥燕宸:“大胆,你怎么能这样和陛下说话!”
“闭嘴!”梁玄靓吓了一声杜管宣。他看向燕宸,燕宸笑着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梁玄靓只觉得那人眼角的笑意,像是要溢出来一般,连这满园春色,都不如他好看。
“……你应当多笑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