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归似,同德勠力(1 / 2)
孝显明德,贤彰功治。臣民莫无哀者,诰皇天后土有永赞之成。今旌万衍,帝祚永衍。高建七年,乘龙九天,是以伟绩记丰德建业,故谥曰:英。
——《魏国书》
英宗的时代就这么过去了,就在我们饮酒的片刻,相隔不远的洛阳城就举行了新帝登基大典。陈皇后的儿子魏尚琏十三岁的年纪就登上皇位,以明年为启元元年。高建年的最后一年,竺林万事太平,没有人打扰,我和若即也一直稳稳当当,没出什么岔子。
就是因为太宁静了,外头暴风骤雨,我们依旧遗世独立,这才会显得愈加难以看清。我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会有一场更无法抵抗的风雨,将摧毁竺林。
这一日,我和若即,还有林珏、叔年,我们四个人围在炉边饮酒。若即喝着喝着便索性躺倒,枕着我的大腿,十分得意地吟诵道:“众人皆有罪,唯我醉相随。他罪或可免,我醉岂可怜。”
叔年拊掌大笑,痛快饮下一杯酒,道:“不可怜不可怜,咱们几个都不可怜!”
林珏微醉,道:“真是痛快,多久没这么痛快地喝了!”
“仲玉,你的身子还是少喝点好。”我善意提醒。
“哎,”叔年朝我摆手,“子漆,你怎么净说些扫兴的话,生而为人,自要洒脱自在一些,生老病死都交给上天吧,这一刻的欢愉,拿什么也比不了。”
若即也附和他,“叔年说得对,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对若即来说,什么都是没有未来的吗?
其实我们哪敢奢望未来,先不说我和若即的这层关系,现在时局动荡,魏尚琏即位后,称及祎寒为国父,给足了实权,陈皇后又借口皇帝年幼而垂帘侍政。如此,公党卷土重来,卫党只得暂避锋芒。池见前几日还来过竺林一次,拿着崔嘉的信函,交给了若即。我们读过信之后才知道,崔嘉已经彻底和及祎寒决裂了,清河崔氏一族拒不出仕,就连以往公党最得力的常宗敬也递交了辞呈,借口回了清河。
这封信,亦是想让若即出仕。
若即焚了此信,轻描淡写道:“斗得越凶,说明国家越好,一派祥和的时候才是最需要警惕的时候,崔公志在革新,及祎寒意在坚守,新帝登基,最重要的不是变,而是守,崔公没错,及祎寒更没错,错的是世人。”
想到这里,我的手轻抚上若即的头发,莫名地焦虑。他似是有所察觉,便仰眸看我,一层眼波直到我心底,“你总是喜欢多想。”
我暗自咬唇,流露出担心之情,“多想也是为了你。”
“放心好了,没有哪个皇帝会选择一个只会喝酒的乡野村夫,更何况,及祎寒是绝对不会让我出现的。”
他满饮一杯,长舒了一口气,夸道:“蜀国烈香,好酒!”
看着这样只会装傻的若即,我只能在心里祈祷,让那些烦人的世事别打扰我们了。求求这人世了。
可惜,我的祈求并没用。三日之后,崔嘉突然到访。
崔嘉的马车进入竺林时,我还在兰溪畔,是叔年跑过来通知我的。崔嘉极少亲自登门,这一次到来,恐怕还是为了让若即出仕。
我赶回垂庐的时候,他们已经喝完一盏茶了。崔嘉和若即对坐,两人一个神色泰然,一个毫不上心,若即身后则站着必擒、仲玉、九节、至寿,加上我与叔年,竺林七人和崔嘉齐聚,传说出去恐怕又是一场风雨言论。
我的到来并没有打扰到他们,崔嘉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老夫言尽于此,诸位的处世态度老夫自然知道,之所以如此叨扰是为国家着想,希望诸位三思。”
“崔公是世家之后,自然要保全国家,可是,及太傅又何尝不是在保全大魏?”若即莞尔,摆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崔嘉是明眼人,也只是笑笑作罢。在书信无果之后还能登门造访,说明他对争取若即势在必得。崔嘉这么想得到若即,恐怕是因为及祎寒那边也在筹划什么事情吧。
“及太傅位高权重,我比不了,”他旋即凝眸看定若即,“我只是想告诉他,除了世家,能治国的贤良之辈多的是,莫看人短一寸,这天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
我想,这是大魏举国上下唯一一个敢这么说话的人了。崔嘉的底气总是很足,正如他一直坚信士子终将战胜世家,我一直很敬佩他,但我不会亲口告诉他。
崔嘉又闲聊了两句,匆匆起身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很熟悉,就像那年师父第一次上朝时候离开崔府的背影。给我的感觉,都是没有多少时日。
崔嘉一走,叔年又嚷嚷着搬出酒来,我们几个人于是又痛饮起来。喝酒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而且得意,必擒抱着酒坛子就呼呼大睡起来,叔年扶着九节和至寿一起喝酒,三个人行令不止,好不快活。只有林珏坐在角落里,心事重重的样子。
若即仰头干了一碗,便对我说:“你去看看仲玉,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他对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上心的,虽然不表现在面上,但总是在背后默默关心。若即一直这样,给人高冷不可接触的感觉,其实粗中有细。
我应声起身,走向林珏。
林珏见我走过来,什么也没说,自己斟了一杯酒,扶着头喝了下去。他自从上一次喝伤了身体之后,就一直不见好,酒喝多了就会头疼,喝酒的时候更是不能见风,否则第二天就会下不了床。
“你倒是会规避,叔年也不过来抓你。”我坐到他身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林珏垂腕,杯口倒悬,落下几滴酒,落在了他身上。他眼神不定,我不知道他在看哪里,“这样不好吗?”
“你从前几日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我扶了一把他的手腕,顺势接过他的酒杯来。
林珏反过神儿来,微微一笑,道:“子漆,我真的很羡慕你。”
这话说的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只好问:“羡慕我什么?”
“你和若即啊,其实大家伙都知道了,但是大家伙都不说,咱们都是兄弟,不提这种话也是避免你们多想。”林珏这么说我倒是没想到。
我只好苦笑,道:“怎么,你也喜欢若即?”
“那倒没,”他转而看向我,“我喜欢上一个不可能喜欢我的人,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了。”
林珏的话让我不免有些猜疑,我在猜想林珏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正这时,玉髓端着两碟糕点走了过来,给我们放下一碟。
“是油糕?”林珏抬头问他。
玉髓点了点头,“是,还有一碟水晶糕你要吃?”
林珏微一含笑,答道:“不用了,油糕就好。”
我分明看出,他的眼畔流露出不经意的温柔。我想,我可能猜着了。想来也是,上一次林珏喝伤了身子,一直是玉髓在一旁照拂,而且在那之前,玉髓就一直混迹在林珏身边要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