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碑（1 / 2）
一路走来，尸横遍野，其中好几个是墨残的熟悉面孔，或是曾经的下属，或者交过手的或是见过面的各宗门有头有脸的人，死因各样，或是内斗，或是仇家撞面，或是死于各式阵法，只是越靠近密林深处，死因便越发诡异，尸体也越加面目全非，不少面容完好的，死前也是恐惧到扭曲的神态。
颜至的情况似乎也不大好，眉头紧锁，完全没有开始时的跳脱模样，墨残感受到他在克制，他体内先前静如死水的内力忽如脱缰野马，无法控制。
“说点什么吧。”颜至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算是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免得我将你一掌拍死。”
“那个，这些人死得，有些诡异，像是被硬生生撕裂的一样。”墨残斟酌着，“像是被什么看这伤痕的方向，这袭击的应该和人差不多高，但是人却难有这么大的气力将活人生生撕裂，伤口的切口平滑，表面裂口大，深层裂口小，应该是锋利的爪子。”
“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一具奇怪的尸体，或者说是符合这个密林的活物尸体。”
颜至头痛得要抓狂，眼底已隐隐有几丝血丝，如此细致的描述，即便只是推测，也令他脑子里那些幼时阴暗的记忆一股脑涌现，他几乎是吼着说，“闭嘴！”
墨残听话地闭了嘴，叫说话的是他，叫闭嘴的也是他，若不是他如今像个炮竹一样，她一定吼回去。
“怎么又不说话了，”颜至平定了一下心性，又道。
墨残翻了个白眼，算了，看在他有病的份上，“好吧，我之前翻过天机阁的旧书阁，偶尔看过天泽之都，也就是现在差不多崎疆的地方有个传说。”
墨残停了下来，看那颜至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又继续说，“在天临之前的很多个皇朝之前，黥荒，天临，北部的疆野，还有东部的临海诸岛，甚至很远的地方都隶属天泽，这天泽没有皇室，唯有一天定神女治理，由神女选人间贤者辅佐。”
“他们说从前这崎疆曾经是人间仙境，是神女居住的地方。曾经花开不绝，雾气环绕，温顺的珍奇神兽，罕见的灵丹妙药遍地都是。神女有惊人的天人之姿，有超凡的睿智，还有全心追随的一众神通广大的将士，她让天泽风调雨顺，永无灾祸，百姓和乐安康。”
这真是个无聊的故事，颜至心想，若是真有如此的神，如此的安宁，如何又有今日暗潮汹涌，暗自撕咬的天临，又如何有今日的我。
“但是可惜的是，这座山永远是神女一个人，她很孤独，孤独了几百年，她便犯了个万劫不复的错。”墨残抬眼望向被茂密的枝叶遮住的天空，不知为何心口莫名一痛，“她救了一个人，将自己的心给了他。”
“但是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要的是她麾下的一众将士，她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她藏尽珍宝的栖息地，她的子民，他要的是高高站在高空凌驾于一切的极致，而后来捉住她的心，攻克她的弱点，踏着她的尸体，他也终于得偿所愿。”
“可是神女的怨气和愤恨却挥之不去，她的血肉变成这天地间最凌厉的毒，将这仙山变成如今毒物凶兽遍布的地方，她的一众将士化成厉鬼，封在她的剑中，化成符，她死前立下毒誓，要他的子孙生生世世互相厮杀，他得到的天泽，永无宁日，战火不断，分裂四散。”
“哼。”颜至虚弱地笑笑，墨残一脸的莫名，“这是个悲伤的故事，有什么好笑的。”
“这故事我听过，”他难得地给了个看起来真心的笑容，“只不过和你说得不同。”
“神女救下的是一个魔头，他自幼被禁锢在那座仙山上，没有从前的记忆，几百年地被困着，也很孤独。”
墨残眨眨眼，没想到颜至这样的人物也会去看那些无聊的野史，还看到不同的另一个版本。
“他在暗处看到神女兴致勃勃地筹谋，规划，处置天泽的种种琐事，听到山下人的祈愿和倾诉，他很好奇，但是他知道，这座山一日在，就像囚笼一样，他一日不能踏出这里半步。”
“他奋力一搏，却也只是冲出了部分的封印，还头破血流，差点被雷劈死。”
“然后那个神女救了他，在她身上，他学会了爱，也由之生了忧，生了怖，他发现神女拥有的太多了，他只不过占了她心中的小小一角，而他却只有她。”
“所以他开始贪心，他要拥有全部，所有，这样他就不会被挤在一个角落。”颜至停住了脚步，“只不过他没想到人心险恶，变数太多，兜兜转转，天泽他得到了，仙山的封印解了，她却为了平息战乱，为他赎罪，死了。”
墨残莫名觉得方才那一点如同针扎一下若有若无的心痛，一下扩大变得无比真实，像是被一只手紧紧地扭着，绞痛。
“这天地间最凌厉的毒，不是那个神女的恨，而是那个魔头的绝望，厉鬼，毒物凶兽，永远分裂四散的天泽，不过是他失去她后的绝望，而已。”
“本来只是个负心郎的戏本，被你这样一改，真是伤心太多。”墨残揉揉心口，感叹，“没想到公子还有这样的才气。”
“是么？”颜至话锋一转，“不过无论传说如何，结果都一样，那神女留下两样东西，一样叫九尾，一样叫阴兵符。尽管朝代更替，也牢牢地被抓在贤者的后代，也就是南弃山庄的手里，不过，年复一年，南弃逐渐衰落，给了别人可乘之机，陈年旧事的隐秘，被有心人挖了出来。”
“不过是个传说而已。”墨残的痛楚莫名又消失干净，像是错觉，“即便有这样的东西，用处也是夸大其词，否则，南弃又怎么这么不堪一击？”
“或者，这阴兵符，不是谁都能用的。”颜至眯起眼睛，“只是这里怎么也会有那些东西呢？”
“你见过那些东西？”墨残道，“这么说这么多宗门的人来这里，不是为了崎疆的疫情引发的权争，而是为着阴兵符来的？”
“是吧。”
又走了几里，沿路的尸体与机关却是越来越少，凶险的毒物也渐渐稀疏，过了一条小溪上的简陋木桥，却是渐入佳境了。
墨残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听身后“咚”一声，颜至直挺挺地倒下了。
迎面却是个个子刚到腰部的女娃，一把扑进她的怀里，还不安分地用鼻子左嗅嗅，右嗅嗅，嗅得墨残一身的鸡皮疙瘩，女娃嗅够了，兴奋地抬起头，鼓起肉嘟嘟的腮帮子委屈地说，“山主你可回来了，几百年了，毛团以为你只顾着那个野男人，都不要毛团了。”
毛团？山主？野男人？墨残的第一反应道，“小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
毛团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一撒手，向不省人事的颜至狠狠地飞起一脚，在那白衣袍印上一脚丫，唾弃道，“山主都不认得我了，都怪你这个野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