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箭阵(1 / 2)
在密林走了半天,墨残的脸色莫名有些黑。
这倒不是墨残的脾气耐性不好,只不过往日执行任务的时候,墨残的属下通常除了传达命令,通报消息,以及执行命令以外,从来没有过其他废话以及动作。即便是在伪装时对付难缠的无赖,她也能应付自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碰到颜至,就像撞了邪。
无奈,这个天机阁暗杀榜首位的凶残女人默默总结到,世上最令人头痛的,除了穷凶极恶武功高强的对手,不听劝叫牛拉都不走的矫情小姐,还有一种怎么都叫不醒的拼命装睡的,死到临头还要躺一会的人,还有走了三步就腰酸背痛,死活不走且废话不停的人。
这完全颠覆了墨残初见他时,对他那不娇气且不记仇的好印象。
“你这么着急走作什么,你这衣摆都沾上泥了。”颜至懒洋洋地说,“你家小妹不是已经安全了么?这么着急回去打探消息?”
“公子。”墨残隐忍着将他暴揍一顿的冲动,“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不知会不会给你编排个通敌的罪名,然后将这次黥荒入侵的错这顶帽子扣在你的头上,到时一个连坐,我小命不保。”
“那你便省点气力到时再跑吧,”颜至悠闲地坐在树上,翘着二郎腿,“反正我死了,你人逃了,寡妇也是做定了。“
“你——” 墨残莫名好笑,“你不是有什么惊沙卫么,就算没有,凭你的脑子,我才不信你会怎样。”
“嗯哼,惊风走了,还没回来。”颜至摊摊手,“我都沦落到要你保护的地步了。”
墨残脑子一顿,只听“吭”的一声,铁锈摩擦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在空中一翻身,躲开了两支,继而四面八方的箭浪汹涌而来,她出剑抵挡,背部撕裂般的疼痛牵扯,动作也不大灵活起来。
回头,那原来坐在树上的人连根毛都没有留下。
墨残都要被气笑了,这孙子是早就看出这林子有问题,还让她打头阵当挡箭牌,然后溜之大吉?
不过想想,这也才符合他的性格,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在她面前耍什么少爷脾气?
墨残第二次觉得自己救他是个无比愚蠢的行为,人说兵不厌诈,她觉得自己是栽到一条名叫颜至的阴沟里了。
还没有等她骂第二遍,一颗石子噗咚噗咚地滚到她的脚下,刚好滚到她腾空闪避时落脚之处。
哦,她最终是栽在不知哪来的石头上的,不是那条叫颜至的阴沟。
墨残反应过来时已晚,她几乎是以一个四脚朝天的姿势滑出去,这个姿势让她不禁想到了灶房里被发现的蜚蠊小虫,有种悲凉的无奈以及对上天的无限控诉。
然而下一刻墨残并没有感受到被射成刺猬的酸爽,只听箭尾的羽翼带起的风声一变,睁眼时她又以一个尴尬而不可描述的姿势躺在颜至的怀里。
“咚。”颜至松手,墨残落地,被疼得面容抽搐,箭阵已经停了,只见方才迎面扑向墨残的三只短箭齐刷刷列在一埋在土中不起眼的机关边,一只的位置稍微错位,应该是刚好打中了机关。
颜至丝毫不理直吸冷气的墨残,还绕过她走到路边,端详着自己的衣服,似乎对于好不容易洗干净又被墨残弄脏的那一块很不满意。
墨残被折腾得不轻,起身时摇摇欲坠,她舔舔干裂的嘴唇,松了松手脚,舒了口气,对颜至说,“走吧。“
“歇一歇吧,”颜至再没有闹脾气,“这林子里不只是我们,还有其他的人,你省下气力越多,我们活得就越久。”
“颜至。”她深吸了口气,说,“我只是要兑现我自己的承诺,我对你所谋之事毫无兴趣,所以,离开这里,不要再想让我做其他事。”
“你的承诺是什么?保我的命么?”颜至脸上笑着,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连我都保不住自己的命,就凭你?”
墨残觉得他越发地捉摸不透,就像是对着杨家陆续赴死的人,他眼底也并不全是得偿所愿的快意,他眼中有疯狂的仇恨,有过一瞬的迷茫,悲悯,以及,羡慕。
很熟悉,就像是他如今刀子一样温和儒雅的言语,不知道剐的是别人,还是自己,让她听着都疼。
她也不相信,谁都不相信,一步步在天机阁踏着别人的尸体,走向那个永远不会说好的“父亲”,以及那个永远都挂着笑容无忧无虑的姐姐身边,独自忍耐,以及羡慕着。
然后被一脚踢开,狼狈地落荒而逃,因为她再没有那个资格,应该说从来没有,她不过是一把锋利的刀,折了就只能被扔在一边。
她便只能寻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将所有的伤养好,或者在那个地方孤独地死去,或者死在仇家的刀下,来时一个人,走时一个人。
“活着这么好么?”墨残恍惚了一下,“活得这么辛苦。”
“难道你想死?”颜至的声音有些冷,“这么狼狈地死?被人遗忘,被人耻笑,无人问津,让仇者舒舒坦坦地活着,让亲者若无其事地疼爱别人,然后像烂泥一样,腐烂在路上?”
“你知道我最厌恶你什么吗?”颜至俯视着她,像是在看地上小小蝼蚁,“不惧生死,却不知为何而活。只知渴求,不知争取。看似英勇无畏,实质首鼠两端。”
墨残慢慢向前走着,她并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
“那你呢,公子。”她一步步地走,一步比一步疼,却一步比一步稳,“支撑你活着的,究竟是仇恨,还是恐惧?”
颜至沉默了,在后面跟了许久,墨残以为他又离开的时候,他出声,“你的确,比我想象中要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