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去哪里?”
我也扔了烟头,抬起手指撩耳边的头发,碰触到耳后皮肤时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冷得吓人。周彦堂将自己的围巾好好整理一番,先行跨出几步,在我面前悠哉悠哉地走,不像是刚刚也被吓着的模样,算了,反正我估计他也没被吓着。
“去张家吧。”
“外头这样闹,他还坐得住?”
这周四只是哼笑一声,我便觉出自己这话语的可笑之处来:外头这样闹,又闹不到他张先生的兵里去,他怎么坐不住?真是一时糊涂,说了胡话。于是我又自己闭上了嘴,紧跟上周四的步伐,一块儿上了周家的车。
我老是蹭周四的车,不是因为我穷。虽然我父亲率家人避走远洋,但是也给我留下了一大笔资金。他们的离开,本来就是我一手促成的,留下也是我自己的意愿。这是个乱世不假,但我赵肇出身显赫,从小到大遍览权势滔天之美妙,怎么甘心被束手束脚成了个在异国他乡生活的普通人?
乱世出英雄,或者换个说法。乱世出头的,都是英雄,
这半年来,我一心要站稳脚跟,立我赵肇的赵家名头。倒是忘记了用我兜里的钱买些东西,是我疏忽了,幸好现在察觉了,不然总会有眼睛盯着我嘲笑我所谓的寒酸的。
于是在赴宴的路上,我同周四又打听了几方适合入手的地皮,与靠谱的管家。
脚跟也稳了,总不能再贪图孤独的舒适之处住在租来的公寓里。即便那公寓也宽敞明亮的很。
望着车窗外的阴天,叹口气。
北平的天是愈来愈坏了,也不知道何时就下了雪。
未来得及思量多会儿,车停了。环视四周,正是张家在北平的一处地产。这条胡同不陌生,原先是我父亲的一位君子之交的故居,大清嗝屁了以后,他一时没能想开,深更半夜抹了脖子跟着一块儿嗝屁了。后来我父亲尚且自身难保,我也只顾得上劝我父亲不要步上这位故交的老路抹了脖子,丢下一大家子七零八落的。那以后也没再听过这位老先生家的消息,只知道卖了房子举家搬迁了,不知道原来这房子是被张家买下来了。
整理了领子,将黑色硬呢子大衣的扣子又扣上几颗扣到几近快要不体面为止,心里暗想这张家其实眼光也不怎么样,这条胡同像喇叭形,一到严冬大风往里头灌,也就那位老先生觉得这才是两袖清风的象征。
腹诽着直到我抬眼,立马愣住了。
只见一个眼熟得不得了的年轻男人站在我面前,高了我几阶台阶。他换了学生穿的中山服,着一身灰蓝色的军装,手臂上还搭着一件大衣,就露出的半个领子样式来看,与我是同一款。我沉默着忍不住又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周四在我身后站定,忍不住笑了一声。
“赵棺材,这就叫冤家路窄。”他在我脖颈后面嘲我道。
我反唇相讥:“当初咱们可是一块儿排的外,你别想逃。”
“哪比得上您,人当初可是一心想和您赵少爷交好。您是主谋,这份功劳,我们都比不上。”
我狠狠剐了他一眼,端起架子好整以暇同他一块儿上前。周四嘴上笑我笑得紧,但还是一马当先地先行一步站在我面前。他怕这张少爷一言不和嘲讽我,也怕这张少爷动手。我念他一份真心,但打心底觉得周四这人实在没有点心眼儿。
这张少爷,张惟轶,是会在自己家门口打来宾的人吗?
我将麂皮手套摘下,从大衣口袋抽出请柬递给他,他居高临下看我——也有可能是我错觉,因为他确实是比我高了小半个头,我已经算是同龄人中高个儿了,但实在比不得人家军阀的儿子。忽然,他一笑。英气而颇显美艳的面容就生动起来,朝着我笑眼如花的。
“学长,早知道有你,我该让车去接你的。”
周四和我对视一眼,不知道这如今的张少爷,未来的张少帅肚子里是什么名堂。
我只能拾起从前与张惟轶打照面时的架子对他,一言不发未曾将他的话放进眼里就走进门内。
张惟轶是不是有点毛病?我从前都那样对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