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兵马说乱就乱(1 / 2)
西凉国永安十八这一年,十月刚到,沂南的雪就急不可耐地飘落了。洋洋洒洒,落了一整夜,早上醒来,雪有半肘深。秋衣都加了厚重的棉,少妇人老姑娘都忙着收拾男人们劈好的柴。
沂南都护府里,镇南将军苏老的丧期刚满三年,其独子苏震承袭军爵,正式受封沂南都护兼镇南大将军。
苏震膝下两子,长子苏苑,次子苏皖。苏苑年满十六,苏皖刚刚十二岁。血气方刚的年纪,苏苑也是个难耐手痒的,总是带着弟弟上树打鸟、下河摸虾,奶娘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两兄弟的娘,早在五年前就辞世了。她的家族,相传是受了天神诅咒,每一代人中,总会有一人活不过三十五岁,这个人,是献祭给地狱一殿秦广王,祈求其同辈人来日不受地狱煎熬之苦。到苏夫人这一代,诅咒就应验在了她身上。七岁就没了娘的苏皖,便一直由奶娘照顾着。
奶娘姓桃,家中排行第九,人称桃九娘。
都护府后院隔着一条三尺窄巷,背对着一户东亭姓氏商贾,东亭氏在城中坐地经营银号和当铺,家境殷实。倒是这人丁,算不得兴旺。沂南这一脉的东亭家,除掌权的长房大少爷外,只一个还没成亲的二弟,单薄得很。
东亭家长房大夫人育有一子,名杵黎,年方九岁。团圆脸,桃花眼,萝卜小短腿。平日里,锦衣玉食,养得肥肥壮壮,甚是招人喜爱。今年二月初,大夫人又怀了一胎,如今是大月头,东亭大少爷可仔细地紧。
西凉国都上京城,皇宫大内,安贵妃寝宫百叶宫。老皇帝僵硬冰冷的尸体侧卧在贵妃榻上,睡时祥和的神态凝固在脸上,弯弯的眼再也不会挣开,朝政压弯的肩背仍旧佝偻着,曾握着西凉国臣民生死的手腕自然松开,垂在榻的边沿。窗外飞雪已经止住,宫人们各安其分,掌灯的掌灯,值夜的值夜,除雪的除雪,谁也没有多嘴宫内已然驾崩的老皇帝。
今日休沐,老皇帝早早来到百叶宫,与安贵妃闲叙几句,便在贵妃榻上歇下了。
三年前,三皇子与安意如两厢情愿,有意结百年之好,某次二人幽会,被老皇帝撞破。没过多久,安意如就被迎进了宫,封了御女,仗着姿色出众,一路鸿运,直升到贵妃。三年里,她亦未曾与三皇子断了联系。两人暗通曲款,竟再没被老皇帝发觉。
掌灯时分,安贵妃进内室来唤老皇帝,熏香燃尽,方间里还留有余味。“陛下,醒醒,该用晚膳了。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安意如伸出食指探老皇帝的鼻息,并无气息。坏了,老家伙怎么死到我这里了。这可怎么办,对了……
安意如收回手,搓搓手指试图抚平乱如麻的心绪。不要慌,不要慌,安意如,你还有三皇子,他是可以信赖的人。对,叫他过来。想好了对策,安意如转身走出内室,吩咐门口的两个小宫女不要让人打扰皇帝。外间门边还站着内侍总管——大太监宗贵,这也是个麻烦。放下帷幔,隔住宗贵的视线,安意如使个眼色,守门的小宫女附耳来听。“你出去,叫进来两个壮实的小公公,再找条粗实的绳子,藏好了拿进来。快去。”小姑娘不明就里,主子说什么是什么,听话地去叫人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安意如向余下一个宫女打听她家里的情况。宫女名叫小翠,家里一个老娘和一个弟弟。弟弟娶媳妇要用钱,老娘就把女儿卖进皇宫做差使,每月的例银都给了家里攒聘礼。剩下些逢年过节打赏的首饰都留着给自己攒嫁妆。
没一会儿,小太监进来了。安意如把宗贵大太监也叫进隔间里,指着宗贵道:“给我拿下,塞住了嘴,一声也别让他吭出来。”一声令下,小太监迅速捂住宗贵嘴巴,另一边麻利地用绳子捆住他,把他绑了个结实,末了,还照着宗贵屁股上给了一脚以泄愤。宗贵察觉大事不妙,却已为时太晚。挣扎在地上,瞪大着眼睛控诉安意如犯上作乱的罪行,呜呜叫一声就换来小太监狠狠的一脚,腰上、腿上,反复地重踢,毫不留情。平日里,宗贵是总管,仗势欺人,聚敛钱财,以权谋私,嚣张得很,没进宫之前,也是个色痞子。小太监正借着机会,教训他一下。
安意如对这种报复不耐烦了,“套上布袋,扔到地窖里,锁好铁盖,好生看管,别叫人看见。出了问题,要你们脑袋!记住没有。”打发两句,赶他们走了。没出两步,小太监转过头来,踌躇一下,问道:“主子,那这贵公公的饭食清水的供应?”
安意如可没心思理会一个注定要抹杀的太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不必管他,任他自生自灭。你们两个也不要多此一举。快去吧。”“诺。”二人再没有异议,乖乖从偏殿出去了。
下一步,安意如去到条案上,铺开信纸,压上镇纸,提笔写信,将大致情况说明。殿里焚香袅袅,书画纱幔都沾染了淡雅的香气。服侍的宫娥不敢多嘴,只静静立在门外。谁也不去问,主子,何时用膳。
老皇帝死得太过突然,安意如可不好收场,皇后又一向厌弃她,也不能去和皇后禀报。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只有当日的情郎——三皇子夜容廷皓。倘若此番助三皇子上位,想来她这个安贵妃也要涨身价了,皇后什么的,不在话下。反正夜容廷皓的母妃早就自缢了,皇后只是挂着嫡母的名头,不必惧她。
两页纸写下了眼下的紧迫情况,信纸折好,收进信封里,印了红漆封口。
叫来贴身女官红杏,将信交到她手上,安意如从老皇帝腰间解下通行玉牒,一并交给红杏。叮嘱道:“杏儿,此时干系重大,这信一定要当面交给三皇子。长安门现下应但是三皇子的人把守,定要让都统领送你平安到府。记住了,便去吧。”
“主子放心,红杏搭上这条命也一定把信送到。”红杏立了个毒誓。
带着这关乎皇室命运的信,红杏一路疾行至偏门长安门,顺利见到都统领。虽说有皇帝玉牒,此时出宫还是不合情理,只有都统领随行,还算说得过去。
夜色朦胧之下,一匹枣红色快马飞奔在锦阳街上,都统领挥鞭策马,前头躬身坐着红杏。三皇子宁王府近在眼前。
童仆急急忙忙穿过回廊,三步并两步走到宁王卧室,短而急促地敲门,低声唤道:“王爷,王爷,醒醒。宫里来信儿了。都统领带红杏姑娘来传信,请您去呢。”
“红杏?意如宫里那个管事?”宁王得到童儿肯定回答,便利落地翻身下床,找件披风挂在身上。“带她到西厢偏房见我,记得绕过王妃房间。”
“诺。”小童得令,去给领人。
百叶宫里,安意如坐立难安。时而踱步,时而瘫倒在梨花木彩蝶纹饰木床上,宫人来问晚膳,她便以皇帝安寝,不得打扰为名,吩咐撤掉菜肴。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左等右等,翘首以盼红杏带回夜容廷皓的关切。安意如没有子嗣,也没有过继的,家族更是没落无权。老皇帝梦中猝死,她就突然没了依仗。只有投靠三皇子,助他荣登大宝这一条路。此后的荣华富贵,才算有了着落。入宫那天,她曾发誓不会吃回头草。可是,现实面前,誓言算个屁,就是再度卖身给夜容廷皓,只要他肯要,又算得了什么屈辱。活着一条命,一个家族。死了一具尸,坟前蓬草共岁月荣枯。
直面渐渐僵硬地龙体,她不会有小女儿的惊恐和害怕。遇到夜容廷皓那天,她就已经不会心痛了。老皇帝遗容,松垮的脸上堆满了淫荡的笑,估计是做了春梦。意淫的对象,十有**是安意如。这也是安意如很讨厌他的一点。
实在是躺不住了,安意如跑到外间拖进来一条长条凳,放在老皇帝正对面,自己一脚踏上去,旋个身坐定。内室里有什么动静,外面正厅都是听不到的。
安意如支着右腿踏在凳上,左腿低垂着。襦裙已经遮不住右腿的旖旎风光,柔软的丝绸缓缓滑落到大腿根部,春光乍泄。安意如轻蔑地看着老皇帝,“老死鬼,你看,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身体。怎么样,够白皙,够嫩滑吧,哈?你可是肖想了两年,才敢借故把我接进宫呀。有贼心没贼胆的老不死。你看看,香香艳艳的肉体,活该你没有这个福气享受。”她从鼻子里挤出一点声音,“哼”了一声,表示极度地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