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个梦（2 / 2）
裴如龙已经失踪了近两个月，这是沈明终于能下床站立的时候，宗门胜来告诉他，他才知道的事儿。
没有人注意到万道峰后山的一个外门弟子，只是收菜的时候会看一眼那在被雷火焚毁了大半的木屋，疑惑这处菜地为什么没人打理而已。宗门胜倒是来过几次，始终见不到人，心里已经有了不安。又因为沈明还在休养，没机会告诉，这才晚了整整两个月。
而这两个月在原作中的剧情，基本都崩没了。
沈明在那处木屋前站了许久，最后终于因为腿伤而站不住了，席地坐下，靠着那半边完好的木屋，安静的发呆。
许久，他叹了口气，道：“出来。”
轻风拂过荒草沙沙作响，四周寂静，全无活物。
沈明面无表情的重复：“出来……唔！”从心脏骤然传来的痛楚，即使有所准备，还是让他闷哼一声捂住痛处。
密密麻麻的文字乱码从他指缝间流淌而出，汇聚成一个人形。比起初次见到，那团灰雾上的乱码似乎少了一点，隐约能看见点什么了。
乱码啧啧的摇头叹气：“这么做疼的可是你，就算如此也非要见我么？”
最后一丝痛楚也散去，沈明长呼一口气，擦掉额上的冷汗，这才看向灰雾，淡淡的道：“我有事问你。”
“何事？”
“剧情改了多少？”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他现在已经被你羞辱下跪，然后交出荷包。”
“现在呢，裴如龙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没见过这种情况。”
沈明思维清楚，反应很快：“听你的意思，你见过很多种情况？”
乱码十分坦然：“记不太清，大概是。你还想问什么？”
沈明仰着脑袋沉思了片刻，发觉自己想问的大多都是对方不一定能回答得了的问题。又或者是问了也白问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是我代替了沈明？比如，如果按照混乱的剧情走下去，最后会发生什么？
半响，他伸手道：“书给我。”
乱码忍不住叮嘱他：“我要休养一段时间，长则一年半载少则三五月，这期间你最好不要乱来，不然我可保不住你。”
沈明不耐烦的伸着手：“知道了知道了。”
灰雾散去，那看似厚重的书卷是轻飘飘的落在手上，恍若无物。书页自动翻到他上次看到的部分，正是裴如龙交出荷包后的那一章。
剧情来了个神转折，原作中沈明早就看出荷包的不一般，怀疑起裴如龙的身份来。他用荷包找回了柳画儿的魂魄，并借由她知道了裴如龙的身世，把这一切上报了给云真。学院自然不会允许一个不可控的魔物存在，于是由沈明为首，和各峰弟子围剿主角。
原本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就在众人已经要成功的时候，红雀却化身火凤替裴如龙杀出了一条路来。裴如龙大难不死坠入深渊，勉强留了一口气。
就如同在沈家那般，裴如龙再一次失去了“家”，只不过这一次他面对的是半个修真界的追杀。
现在的问题有两个——裴如龙失踪去了哪儿？既然没有被追杀坠崖，那也就意味着裴如龙没有暴露身份，修真学院对他来说是安全的，完全没必要跑。还是说因为把自己打个半死心生愧疚，于是跑了？
问题二——剧情崩了多少？这一点很让人头疼，如果乱码说的把剧情正回来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那如果他没有出手剧情会崩到什么地步？以及崩了的剧情会对后续发展产生如何深远的影响？未知才让人恐惧。
最重要的是，翻看之前剧情的时候，他发现原本黑色的文字都蒙上了一层灰色，并且变灰的都是自己崩没的那些剧情。以及原作326章以后的剧情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变成了看不懂的乱码，换句话说，他已经失去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沈明一直翻到最后，也没找到几段没有乱码的剧情，从没有打码的文字上把剧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基本都是套路性的打怪升级打击报复。主角理所当然的获得了天材地宝，由于路子走的不一样，升级的过程堪称残暴。放眼望去只看见四个字——“净化荧屏”。
他顺便又看了一遍原作里自己被串成串串的结局，啧啧叹气。杀人者的名字打上了乱码，但应该是裴如龙没错。再向下翻，书本最后的几页一片空白，这也提醒了他其实原作是一座万年大坑。并且其中有几段剧情不难看出作者已经崩溃了，不考虑逻辑就是一个杀字，前期主角有多憋屈，后期杀得就有多爽。
之后呢？作为“反派”的沈明已经死了，裴如龙杀了他以后彻底疯了，主要配角们也伤的伤死的死，再之后还能怎样，毁灭世界么？
换成他是作者，可能也只有这么一个选择。所以才选择坑在结尾之前？沈明觉得他貌似找到了坑文的真相。面对一个伏笔遍地没有解释的坑文，读者心累，穿进这本坑文的读者更心累。他一边提醒自己这些都不过是文字下的世界，一边又矛盾的觉得他们是真实的人。
他胡思乱想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纠结，自己最后的结果无疑只有两个——完成任务回家，没完成任务死。两者相比较，还真不知道哪一个更坏。
他没有舍己为人的伟大精神，自然是想回家的。既然和裴如龙的关系已经无法调节，那么要做的，可能只有……先一步杀了他？
这可能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绝对是最保险的办法。沈明合上书，乱码没入心脏，补全了那份缺失之处。
只是梦而已，都是假的。
他抬起手按在不知为何又开始抽疼的胸口。不知道第多少次这么对自己说……然而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一点，他下不去手。
就像禅灵说的那样，他可能已经陷进这场虚虚实实的梦里……脱不开身了。
——
怨恨、不甘、畏惧。种种情绪压抑着他的心脏。任旁人再多的欺辱他都咬着牙忍下，那人的漠然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委曲求全能求来什么呢？若求道便是求而得之，那他是否注定求而不得？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小声的说：杀了他吧，就像杀了沈六儿和柳画儿一样，杀了那些知道你秘密的人，便无人得知你心中的妄念。
那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占据了他心脏的全部：杀了他，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没有人知道你其实是一个怪物，杀了所有知道你本性的人，这样就能守住你的秘密。
跪在地上的少年忽然笑了起来，那双眼瞳不知何时泛上暗红，并非失控后的混沌无知，而是源于更深处的本性，如疯如魔。
既然在世人眼中他已经是个无可救药的怪物，那不如堕落个彻底。他踉跄着站起来，把红雀化作的蛋贴在胸口上，借由那一丝丝暖意缓解僵硬了的手脚。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
听说深渊深处，住着“同类”。
——《诡道夜话》第326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