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个梦（1 / 2）
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大概就是在虚无和混沌中永无止境的下沉，落向看不见底的深海。在下坠中被气压挤成碎末，在没有触底之前，便化作一捧血雾散开。
这是他第二次清楚地感觉到死亡。上一次有人把自己拉了回来，这一次呢？
大概不会有了……他闭上眼，任由自己向下坠去。
“徒弟，该醒了吧？”
这声音清楚明白的落在耳边，他费力的把眼睛睁开一点，迎面便是一巴掌招呼上来。就还没回过神来的沈明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懵了，茫然地看向眼前这个人——青衣竹纹，一头雪似的白发，那张脸却像是小孩一样稚气。他能肯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人，却总觉得那声音十分耳熟。
那人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小声嘀咕：“难不成被打成傻子了？”
沈明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禅灵？”
禅灵呵呵一笑，毫不客气地又在他脑袋上来了一掌：“没大没小，叫师父。”
他被这一掌打得五感一一回归，也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的痛。疼得脸色发白，冷汗顺着下巴滴在被上，手指攥着胸口的衣服，用要把那处撕开的力度用抓着——哪里仿佛缺失了一块，比起手上腿上，那疼不狠，却持久绵长。除却这一处，他身上几乎没一处不疼的，非要比喻，就好比把他整个人扔进熔炉里，骨头打碎了重铸，血肉剁成了泥，再一一捏回去。
禅灵翘着腿坐在床边，手里把玩着一串檀木佛珠，道：“如果不是师兄说你出了事儿，我才懒得回来。说吧，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沈明好不容易忍下痛楚，实在分不出心神去回想太多，只能按照原作剧情说下去，话出口时声音都发着颤：“我当时正闭关到紧要关头，好像是谁闯了进来……再之后……我记不清……”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禅灵把被子给他掖好，“你好好养伤，师父我这就帮你报仇去”
他说罢转身就要走，沈明想起什么，道：“恕弟子多嘴问一句，师父打算怎么报？”
禅灵道：“师父我自有打算。”
“那可否答应弟子，莫要伤及无辜？”
禅灵看着他，笑着摇头叹气：“伤及无辜？师父我在你心里居然是这种人？”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沈明，忽地长叹，“你之前还说这世界是海市蜃楼水镜月花，怎么如今我见你好像倒成了这愚昧的众生之一了？”
这话听得他心中猛地一跳，也是如今，他才忽的恍然自己已经从戏外走进戏中，竟然没办法，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非鸣。”
非鸣在门边守了半天，听到传唤才上前：“弟子在。”
“好好照顾你……”他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继续道，“……师弟。别让他出去乱跑。”
非鸣一愣，随即跪地拜了下去：“弟子明白。”
待禅灵走后，非鸣便起身端着药坐在他床边，一勺一勺吹凉了喂给他。沈明手上没力气，实在拿不稳，便只好当个卧伤在床的半个残废。
沈明喝完了药，只觉得原本还疼得要命的伤处略好了些，至少冷汗是止住了。他认出这处便是青琉居，从窗外望去，还能看见院前竹林中已经长出一层嫩笋，颇有些恍如隔世的感慨，问非鸣：“我这是睡了多久？”
非鸣一边收药碗，一边道：“也不算久，半个月吧。师叔前脚把传音发出去，师父后脚就赶了回来，原本大人您的伤势已经救不回来了，可师父一直坚持还有救，甚至去万宝峰求来了玄冥丹。也幸好大人您醒了。”
沈明咳了咳嗓子，调侃道：“非鸣师兄，连师父都说要好好照顾我这个师弟，怎么还一口一个大人的，师弟实在是惶恐啊。”
“一时没改过来，”非鸣脸上并没有几分欢喜，反而很是忧愁，“师父他一向不收亲传弟子，原本我以为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现在连我也……”他咬着下唇，脸色发白。
沈明也看出不对劲了，慌忙问：“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门道？”
非鸣知道他不懂，便耐心地解释说：“每一任峰主都会收很多弟子，而亲传弟子往往只有两三个。也是间接的说明下一任峰主会在其中。而我们万道峰更加特殊，从来都只有一个亲传弟子，除却这一个弟子，别说内门，就连外门弟子也很少收。一来是弟子多了怕起纷争，二来也因为历代万道峰主都性格随和不喜束缚，教习弟子这种事向来不做，都是靠玉简书本传下来。我虽然在山中修行已久，却没达到师父心中的要求。”
这一点在原作中并没有提到过，沈明点了点头，但还是没反应过来到底有什么不对。
“而如今，师父在收你弟子后，还肯收我为弟子，只有可能是……”非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话音顿了一下才继续，“师弟你出事的那天，正逢天地异象，听书上说，这不是好兆头。我脑子愚笨，虽然不太明白师父这举动的意思，但恐怕……是要出什么事。”
明仪居中，云真和禅灵正对着下一盘棋，云真执白子，摩挲着那枚棋子琢磨了半天才落下，道：“非鸣那小子跟了你十几年终于得了名分，真是不容易。所以师弟，你到底对那个沈明是什么打算？不取道号也就罢了，日后有机会再取。现在莫名其妙前头多了一位师兄，不怕他多想么？”
禅灵执黑子，下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利落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没看棋盘。他苦笑着摸了摸鼻子，道：“师兄这话把我说得倒像是个瞒着家里有了妾室还在外找了夫人，还把妻妾之位颠倒了个，最后始乱终弃的混账。”
云真挑眉看他：“你自己心里一清二楚的拎个明白，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禅灵不紧不慢的落子，风轻云淡的围剿了云真的一条大龙，“沈明此子，方方面面都甚是有趣，师兄你不懂他的妙处所在，自然也不会理解我的想法。”
云真因为自家师弟那腻味的语调打了个寒战，手一抖棋子掉在棋盘上，堵了唯一的活口，他想悔棋，却被禅灵挡着不让。
“落子无悔，可不能耍赖啊。”
“我像是那种人么？”
“不如说你本来就是这种人。”
云真被他气得胡子一歪，撸起袖子作势要动手，禅灵笑了笑，完全就是敷衍的口气安抚道：“师兄莫要生气，师弟一时口误，一时口误而已。”
云真便顺着他的台阶坐下，冷哼一声：“玩也玩够了，说吧，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只是为了你那宝贝徒弟吧？”
禅灵一如既往地嘴贱：“自然也有顺道来看看您老人家还活着没的意思。”
云真却没气，点头道：“是活不久了，算你有心。”
禅灵收敛了笑，静默了那么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片刻后，禅灵道：“我回来看看无字天碑又有什么动静。你和我说异象的时候，我就知道十有八i九和天碑有关，果不其然，我前两日仔细看过后，发现上面的裂痕又多了一道。”
云真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多了一道……会怎么样？”
禅灵：“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别的变化。只是裂痕再多下去，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便没有阻止的法子么？”
“无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