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他最后气愤地以身体不舒服为借口翘掉了晚自习，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他冲到校门口的便利店，要了一根绿豆冰棍，然后随意坐在门口，一边咬一边把那封信打开。
他倒要看看七八年不联系自己的妈想干什么。
一只狗从暗处的草丛里冒出来，脏兮兮的，在成镹面前晃了两下，又在他的脚边趴下。成镹当它是只流浪狗，看见吃的馋了才过来，没在意。
“我没钱给你买吃的，你走……”他扒开信封，从里头拆除一张信纸，摊开。
上面写道：“阿镹，我是妈妈。你现在在念高三了吧，时间真快，不知你和你父亲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学业顺利吗？”
成镹看完一行，冷哼一声。
“……年前我回老房子寻过你，听邻居张奶奶说你们已经搬家一年多了，我又不知道你们的新住址，好在张奶奶的孙子和你在一个学校念书，我因此辗转将别人拜托的东西交给在学校的你。”
别人拜托的东西？
成镹咬了口冰棒，瞧了一眼边上的黑色包裹，接着看：
“……你外公去年年底过世了，我在老家整理他遗物时，偶然发现他还留有你童年时他教你画的一些国画，保存良好。他在画中夹了一封遗信，说他的故友格外喜欢，曾想要走这些画，但他不舍，一直拖到现在。他留了故友的联系方式给我，希望我联系，但由你来决定这些画的去留。我打了电话，是个沉稳的老人，他同我说想见一见你，并托我转交给你一份礼物。阿镹，妈妈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没有理由叨唠你的生活，但一来这是你外公遗愿之一，二来对方似乎有挖掘你潜力的意思。妈妈知道你从小喜欢画画，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如果你和你父亲为生活拮据所迫，你将这些画卖掉换钱，倒也是一笔可观收入。记住把钱藏好了，你一个人用，你还要上大学，你要为自己考虑，别让你的钱落到你父亲手里。如果考虑好了，地址是鹿云山庄39号，你可以去见见那位姓温的老先生。妈妈。”
成镹沉默地看完了这封信，他感觉自己需要点时间来消化信里提到的内容。
小狗呜呜地看着他，他揉揉它的头，然后一咬牙将剩下的绿豆冰棍全啃了，冻得他牙齿直打颤。
好像这样做他可以清醒一点，冷静对待这个看不见未来的，被他翘掉晚自习的夜晚里出现的，一份天降的机遇，或者一笔飞来的横财。
他决定先看看包裹里是什么。
他反复查看，发现没有能够打开的口子，蛮扯可能太过暴力，他只得向小卖部老板借来一把小刀，刺啦划开。
他扯开包装，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塞满了气泡和棉花，他翻开一大堆保护措施，原来都只为了保护正中间的一个长方形的木盒，他伸手想要把木盒取出来，没想到先摸上的是另一样东西。那质感他既陌生又熟悉——是一张宣纸。
他有些疑惑，先小心翼翼将宣纸取出来，借着光源看上面的一行字。
对，一行字。
一行用毛笔写出来的字——
“俟吾三载。”
成镹感觉胸口一阵紧缩，接着是“突突”地剧烈跳动。他分明是不认得这三个字的，他从来没在哪篇古文阅读上看过这句话，但他却觉得眼熟。
就仿佛，仿佛亲手写过一样。
“这字真好看……”成镹真情实感地夸奖，这手行楷太有味道了，感觉哪本出名的字帖模板都比不上，是一手带着个人色彩的“活着”的字。
他不知怎么的很想保留这行字，谨慎地将其折好，生怕一个用力把纸撕破了。虽然他甚至还没搞懂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接着成镹终于取出了这个小巧的长方形木盒。它大概有文具盒那么大，上面雕花精美，是一片小荷，荷花下有两条往来翕忽的池鱼。成镹
找到看上去像是铜制的搭扣，将盒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羊毫笔。没有商标，没有刻字，深茶色的笔管干干净净，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绸布上。
成镹咽了咽口水。真是一把好笔。
他又小心将盖子合上，重新包回袋子。然后抱着头想，天啊，怎么能送我一份这么大的礼啊，太看得起我了吧。我就算没什么意思，单纯归还礼物也得去那个什么鹿云山庄一趟吧。而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小学时候画的几幅破画能得到什么大家的赏识。这是怎么回事？在家里被
揍多了老天终于打算可怜他了？
手指插进头发里抓了抓，成镹低头苦闷地思考，脏兮兮的小狗还窝在他脚边，一人一狗四目相对。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般地捏了捏拳头，猛地站起来。
小狗吓得一溜烟跑走了。
如果命运可以转折，成镹决定抓一抓这个原本他绝不可能知道的得来不易的机会。尽管他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机遇，并不是老天所赏赐的。
周末他借口和同学约了去图书馆补习出了门。
兜兜转转找了半天路，坐了半个钟头大巴，又徒步走了近二十分钟路，终于找到了信上所指的鹿云山庄39号。
这是个有钱到承包了一整座山的富人庄园，每户人家都占据不同山头，互不影响，远得打开窗子用扩音器朝“邻居”喊话都不一定听得见——他们不是隔了十分钟的路程，就是隔了半个树林。
39号地理位置尤其隐蔽。这座有些古朴的西洋风旧式别墅正好建在山谷中间，背靠大山，前有溪流，想走按门铃甚至得走过一座十来米长的中式石拱桥。
成镹咂咂舌，一边望着桥下清澈的溪流一边心想，有钱人真是不一样啊。可是什么东西这么吵？他分明听见水底呼啦呼啦一阵吵闹，很吵，但他听出出来是什么。
他摇摇头，不甚在意地过了桥。
幽暗的水底四通八达，鱼群在暗涌中窜动。
“他等的人来了。”
“是那个人来了！”
“不对啊，不是吧……元神不像啊……”
“修行的都掩好自己的气，别被发现了做成醉鱼汤！”
它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声势越来越大，最后都在一阵刺耳的铃铛声中戛然而止，一哄而散，只留下打着圈儿的溪水，和随波逐流的落叶。
成镹按响了门铃。
“您好，这里是温家。”
“嗯，你……你好，我是那个，是有位老先生说想要我画的画，让我过来找——”
成镹支支吾吾，他突然在心里后悔不应该这么匆忙地过来，万一应门的不信自己不让进呢？
结果话还没说完，对面就兴奋地回应他：“你好成少爷，老爷公子都恭候多时了，请进。”
那一扇巨大的雕花铁门就在一瞬间朝他打开了。</p>